張火丁《霸王別姬》:京劇需要的是飛舞的劍袍,不是待燒的裝裹

2019-05-26     北青文娛

一出《霸王別姬》,把張火丁又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一位程派京劇演員,去唱梅派青衣的看家戲;不僅唱了其他流派的代表戲,還改了京劇大師梅蘭芳創造的聲腔和舞蹈,這樣的「逆天」行為,誰能想到會發生在柔弱、低調的張火丁身上呢?

但是,這恰恰就發生了。不管你怎麼說,不管你怎麼撇嘴,不管你看得上看不上,張火丁演了,並且滿座,滿堂好,如果這不算一種成功,那恐怕就沒什麼京劇演出或者京劇創作算成功的了。

中國的傳統藝術領域,很多人有一種隨時準備拿棒子打人的習慣,只要有一點與老祖宗傳下來的不同,不管三七二十一,上來就得是一陣亂打。就像《孔雀東南飛》里焦仲卿他媽對劉蘭芝那樣,橫條鼻子豎挑眼,可是等你讓她來放一下手裡的油燈……一門沒有,樣樣不成,最後大家恍然大悟,這幾位純粹一個「天橋的把式,光說不練」。

舌根兒底下壓死人,舌根兒底下照樣能壓死京劇。

誠然,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在京劇的創新問題上,一些人是走了彎路的:盲目「西化」,全盤否定京劇的表演體系,舞台上充斥「光怪陸離」的布景噓頭,甚至於馬童給霸王牽上一匹真的黑馬,弄得京劇,土不土,洋不洋,把京劇變成了「京歌劇」「京舞劇」。

這種情況說明當時很多的舞台藝術工作者不懂京劇藝術規律,很多的京劇藝術工作者沒有文化自信。對於這種情況,是要批評的,要揮棒子的。但由此也產生了一個問題,那就是「沾新必罵,縫新必打」,換句話說,一些藝術批評,違背藝術規律和藝術常識,為批評而批評,把原本應該冷靜、理性的藝術思辨變成了保守頑固的藝術「衛道士」,把「堅守」偷梁換柱成「守舊」。

根本上,這也是違背科學的。

我們必須看到,隨著時代的發展,京劇工作者思維觀念也發生了變化,那種意味的效仿西方戲劇的做法正在糾偏,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要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在不違背藝術規律的基礎上進行創新,這種創新肯定還會有很多的紕漏,與前人相比,也還會有很多不足,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就更需要科學的藝術批評,哪該肯定,哪該修正,哪該去除,要敢說實話,而不是空話、大話,更不是跳腳兒罵街。

這些調教罵街者,最習慣的武器就是拿「大師」出來壓人。張嘴這個大師當年怎麼唱的,閉嘴這個前輩當年怎麼演的,別以為他們是尊敬大師,實際上是拿大師當招牌,當幌子,但他們很少去說大師當年怎麼創新的,怎麼求變的,怎麼革老祖宗命的。

就以梅蘭芳大師說。晚年梅大師確實著力於打造自己的那幾齣代表作,也更是有了「移步不換形」的認識。但如果沒有之前的創新,沒有之前的《一縷麻》等「文明戲」,沒有古裝頭,如果梅先生只是恪守時小福一脈……怹真的能夠最終上升到「移步不換形」這樣的終極認識嗎?怹真的能夠在晚年排出《穆桂英挂帥》嗎?人們的認識是螺旋形的上升,而一定不是重新回到原點。

反過來說,今天當張火丁敢於出演《霸王別姬》的時候,當張火丁在劍舞中增加了大紅劍袍的時候,梅先生在天有靈的話會怎樣想呢?實事求是的說,如果真的形而上的與梅大師相比,張火丁的劍舞,更為外化,熟悉梅先生《霸王別姬》的人會略有一種「著於形,失於意」的遺憾。但這種遺憾是否可以改善,還是說就必須要恢復原狀,全盤否定?同時,我們還需要考慮梅先生的劍舞是否適合張火丁的條件,到底應該是張火丁服從於劍舞,還是劍舞服從於張火丁?

郝壽臣先生曾經對徒弟袁世海說「是把我揉碎了成你啊,還是把你揉碎了成我」,一句話道出了京劇傳承的要訣。演員,是演自己心中的人物,而不是演成名的大師。

在尊重藝術規律的前提下,在尊重前人創作的前提下,撇下門戶,演出自己,表達自己,衝破「傳統」二字的魔咒,衝破頑固者的舊勢力,這不是張火丁一個人的事情,而是京劇藝術的事情。

京劇,終究需要的是飛舞的劍袍,而不是待燒的裝裹。

文/北京青年報記者 滿羿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tw/V-eSD2wBmyVoG_1ZOuuI.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