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天已黃昏,冬已至

2019-11-15     中財論壇

文/蒲彩榮;歡迎關注中財論壇

立冬之後,冬天真正開始了。幾乎在同時,秋天也漸漸地從我們的視線里走遠直至消失。

一個季節與另一個季節的告別,是不是也像一個人與另一個人揮手致意,留下一個華麗的背影那麼瀟洒呢?還是有著千萬不舍,在回首離別的一剎那,眼裡瞬間噙滿淚花?

此刻,天色已黃昏。

我坐在書桌前,想寫一些東西,而這些詞語卻像與我捉迷藏一樣,猶抱琵琶半遮面。

罷了,罷了,不寫了吧。

我停下來,有些茫然。一種空落落的感覺裹挾著久違的沮喪突然涌了上來。

偌大的房子,除這鋼琴、一書房的書和那盆與我相依為命的綠籮外,便是滿屋子冷冰冰的空氣和泛著白光的舊家具了。

我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放幾片玫瑰,呷一小口,挨著窗邊的茶几坐下來。不知是因為熱水暖了我的心,還是玫瑰茶的香味,我獲得了片刻的安寧,輕輕吁了一口氣。

花瓶里的富貴竹,再也沒有前些日子的青蔥油亮,葉子差不多全黃了,蔫蔫的,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茶桌上煙缸里,還殘留著父親的煙灰和煙蒂。

這些來不及在秋天清理的東西,就像那些來不及梳理的情緒,一起伴著我走進初冬。

父親生著重病,但他時常慵懶地倚在一旁的沙發上,狠狠地抽著煙,邊抽邊絮叨:「反正我不久人世,你不成家,我死不瞑目......」

常常感覺自己不孝順。我失敗的婚姻,像一襲長滿蛆蟲的華袍。脫下它,便已耗盡我全部精力。我著實不願為了湊合,為了所謂的面子,又輕易穿上另一件晚禮服。

《夢斷情樓》有句歌詞:姑娘夢裡有杯喜酒,男人心中有個女人。

可我夢裡的喜酒最終卻成了一杯血淚。可悲的是,我和我父親還一度天真地以為,那是杯紅酒,只不過年份還不夠久,再熬個幾年便能收穫香醇。

窗外,玫瑰色的蘆花淡了,被初冬的霜壓低了頭,在淡淡的燈光下,顫巍巍地晃蕩著,遠遠看去,像父親鬢角新添的幾綹白髮。

想起高荻在《立冬》里說:蘆花開到最後,它把它還給了蘆葦和水,接下去就是風的飄零、呼吸的絕望。

就像,此時此刻,冬季的第一天,我只是茫然無措地坐著,透過霧蒙蒙的窗,一眼望到的,僅是一個個模糊不清的影子。蒼老的門檻上,結了一層淺淺的霜花。

可生活,終歸要做出選擇和取捨。不管怎樣的不舍,怎樣的不甘,心裡是怎樣的疼,這世上,有些東西,還是會悄無聲息地隱匿。

另一個季節來了。我比誰都明白,這個季節的陽光和雨水,我奈何不得;那些零零碎碎的傷痛,我遲早要面對。長痛不如短痛,我再也不想自欺了。

坦率地說,我也熱愛過秋天。雖然它比不上奼紫嫣紅的陽春四月,但是也曾給過我明艷與溫暖,就像那年,那株迎寒而立的海棠花。

但從而立之年起,我被一些樸實的真理徹底降服了。大約從那時起,「少年不識愁滋味」,已經漸漸離我而去,對於情感,更多的是冷靜與理智。

如同我對秋天的感情,無論多麼深厚,多麼不舍,我終將會一一掐滅不該有的苗頭。

此刻,我倒是盼望來一場雪,讓這初冬的雪花落在心裡,然後悄無聲息地覆蓋掉那一抹溫熱的金黃,讓一些無法安放的情愫以另外一種方式大方地呈現。

我希望,多年以後,再回想起他,回想有他的那些日子那些事,我能心如止水,笑臉盈盈。那他呢,他會怎麼樣呢?

我搖了搖頭,不再想。答案,已經不重要了。

我走進臥室,看著昨天剛換上的粉紅的床單和紫色的窗簾(嚴格說來,昨天還是秋天),一滴淚還是莫名其妙地掉了下來——我是有計劃的,我也是未雨綢繆的,關鍵是我仍然是愛著的。

但是,有些東西卻是不能計劃的,甚至計劃趕不上變化,正如同這個深秋與初冬的承接。

記得海狼在他的《一個人上路》里說,他的存活僅僅是為自己能徹底地燃燒,為一個人在他靈魂廢墟上的燃燒。

無疑,海狼是深愛著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沒有勇氣去面對那個愛著的自己和那個被自己愛著的人,甚至從來沒與她有任何方式的承接。

他的一個人的行走,存活,或者說,活著的意義都只為了他愛著的人能在他靈魂的廢墟上燃燒。

初次讀這話時,我心裡是「咯噔」了一下的,因為我始終覺得這句話極像我與這個秋天的告別詞,更像是我給漫漫冬季贈送的一份厚禮。

我也是獨行的,儘管因為要照顧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的情緒,我會違心地去面對一些我很不情願的事,並置身於熱鬧的人群中,說一些言不由衷的話。

可越是熱鬧的地方,我越感覺到孤獨和無所適從。

只有在夜晚,尤其是這樣的夜晚,窗欞上泛起淡淡霜花的夜晚,當我捧一本書,窩在粉紅的被窩裡,我才能深深感覺到一個靈魂在另一個靈魂廢墟上燃燒的相契和相惜。

我想,只要有這樣一個靈魂在心上便是好的。他或許會永遠詩意地活著,不管他是誰,是遠還是近,不管用什麼樣的方式承接,就像這個秋天和冬天的承接。

而對於即將到來的冰凍三尺,我便不再那麼不安和惶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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