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多久等到了今天?
同為坎城主競賽的《寄生蟲》《好萊塢往事》看了又看、聊了又聊,就剩這部國產提名作了。
不多說,看完咱們就開始聊——
南方車站的聚會
導演刁亦男,上一部作品《白日焰火》拿了柏林金熊獎,這部又是一個坎城金棕櫚提名。
雖說最後沒能拿獎,但一致好評,據說昆汀還頻頻點贊,
深受四大喜愛的導演都有過人之處、也都有獨特風格。
在刁亦男這,兩部作品有個統一性:黑色電影。
關乎人性、社會的黑暗面,情緒陰鬱悲觀,滿滿是壓抑的調子。
《白日焰火》是冰天雪地里那些爆發的情慾、無邊的黑暗、絕望的糾葛。
而《南方車站的聚會》里,呈現的是另一種感受——
01 「霓虹燈、紅光鬼火與日常暴力」
《白日焰火》的故事色彩是黑與白,是冰冷和荒涼;
《南方車站》不是,
刁亦男講述這個故事時,冰冷乾燥的世界變得濕潤、燥熱跟粘稠。
色調從一片慘白,幻化出多彩霓虹。
車站底下、房間深處的迷幻;
雨夜裡朦朧的紅光,還有廣場舞大叔大媽腳底的閃亮…
夜色籠罩下,霓虹如血色般蔓延,緩緩拉開故事的序幕——
電影發生在2009年的武漢;
當地有個多達幾十人的摩托車盜竊團伙,帶頭大哥負責分配地段,底下又有十數個小團隊。
周澤農(胡歌飾)是其中一個小團體的頭目,
剛出獄,拿到的還是全市油水最多的地段,一個叫貓耳的頭目不服了。
兩方掐架的時候,某個黃毛小弟一衝動就開了槍;
槍一響,本來脆弱的平衡瞬間被打破。
但畢竟還要吃飯,械鬥來得快去得也快,只是矛盾總需要有個解決方式。
老大說:來場比賽
兩小團體各自出6個人,一晚上的時間,誰偷得多、地盤就歸誰。
儘管聽起來有些弔詭,但不得不說,很公平;
於是,一場年度混混偷車比賽正式開始。
但如果你認為這是場技術含量比賽的話,那結果總能出乎你的意料。
整部《南方車站》里,這場「黑夜追車戲」無疑是暴力美學的極致體現。
從會場開始,暴力自始至終,
一個不停搖晃的吊燈,底下是兩幫人來往交手的舞台,
毫無章法、但下手也毫不留情,滿地是血。
雨夜裡的暴力是第一個高潮,
貓耳在偷車比賽里心懷怨恨,暗自使詐,在路中間放了輛叉車。
黃毛騎著摩托高速駛過,蹭一下,頭身份離,血濺四地;
成了一個今年最生猛的暴力鏡頭。
貓耳接著給了周澤農一槍,周澤農在朦朧的雨水中回擊,但卻打中了警察。
槍聲成為整個故事的轉折點
暴力持續、並且開始升級。
刁亦男拍暴力拍得都特別乾脆,不經鋪墊,突如其來。
《白日焰火》里臥倒的兩槍,轉身的冰鞋都是如此。
到了《南方車站》,斷頭斷得也乾脆,搏鬥打得也美;
械鬥之中,周澤農的入場儼然有種傳奇感:動作利落,轉身宛如俠客。
最後賓館房間那裡,更是把這種美推到極致。
背景響起一曲邵氏武俠的戲曲,周澤農大開大合,甩手擊倒團伙老大;
手裡雨傘恍惚間成為殺人利器,把貓耳捅了個對穿。
傘面撐開,鮮血飛濺,化作一朵花。
02「最野的胡歌,最美的桂綸鎂」
當然,生猛的美是佐料,人物才是《南方車站》這場盛宴的主菜。
黑色電影需要男人跟女人:一個陰鬱的主角,一個蛇蠍美人。
前者是周澤農,
混混頭目,沒什麼道德感,該爭的底盤爭、該打的人打。
但在誤殺警察,知道自己已經逃不了的時候,他想到的是家。
讓老婆舉報自己,賞金三十萬留給母子兩。
陰鬱間驟然多了幾分柔情
但身邊的人都已經被警察監控,為了見到妻子楊淑俊,周澤農只能求助身邊的人。
此時的他,儼然成了一頭走投無路的困獸。
不怕死、但護犢子。
坦白講這樣的角色不好演,特別是對於胡歌來說。
印象里的胡歌如何?
或是謙謙君子梅長蘇、或是稀奇古怪李逍遙,靈氣十足、溫潤如玉。
但周澤農完全不同,這是個跌落塵埃里的角色;
混的是最底層的世界,脾性手段都不是善人。
胡歌演得好,他佝僂著腰,緊扣著眉,妝容邋遢粗糙;
拋掉一切乾淨的偶像模樣,埋進周澤農的「野性」之中。
蛇蠍美人是劉愛愛
劉愛愛不是普通人,從身份到心性,她也都不是什麼「好人」。
幹著陪泳女的工作,是華華手下最「得力」的員工。
所以華華叫她幫忙,去跟周澤農接觸。
跟目標明確的周澤農相比,劉愛愛是複雜的。
她愛錢,冒著大風險去找殺人犯,要的就是那幾萬獎勵金;
要得到這筆錢,她就得聽華華的,接近後又背叛周澤農。
蛇蠍心腸莫過於此。
但劉愛愛又是複雜的,
湖上泛舟是兩人情慾的交融,隱約也是真情的交融。
劉愛愛開始理解周澤農,她最放蕩也最純真,最俗氣又最脫俗。
要演好劉愛愛也不容易,
《白日焰火》里的吳志貞也是蛇蠍美人,但至少還是純粹的美。
身材高挑、妝容清麗。
劉愛愛不是這樣的人,她身上滿是底層人掙扎的粗糲感。
桂綸鎂也演得好,
一口武漢話地道,開始的一身粉衣黑褲也搭,笨重的包背在身後,於形象是違和感,於人物卻恰到好處。
這就是一個陪泳女的樣子,
靈動的美被粗俗的衣物掩蓋,不自知卻埋不住。
03「殘酷的現實,與迷離的夢境」
粗俗的人,生猛的美組合起來,就是一場迷離的夢。
《南方車站》的呈現是割裂的。
它所展現的人與事,儼然是一副邊緣人的現實畫像。
取景在武漢,拍出來卻是個潮濕的五線縣城景象。
摩托盜竊團伙合夥作案,生意慘澹的賓館是庇護所;
基層警力沒有任何凌冽感,全是身邊的普通人,穿上Polo就是便衣、帶上帽子就是司機,槍也沒使幾次;
工廠抓鬮定事,居民穿著閃亮的鞋跳舞,一碗面沒吃完得先給錢….
所有的一切都是醜陋的現實,沒有美感。
但導演抽離出了美感。
就像用稜角分明的胡歌當小混混、用台灣小清新的桂綸鎂演陪泳女;
儘管已經夠合適,但他們仍舊不可避免地有隔離感。
這種隔離感是人物上的美。
電影上也是如此,刁亦男抽離出霓虹色、賦予暴力美學,讓《南方車站》的故事開始與現實產生差距。
不僅如此,電影里還有太多太多這樣的例子。
動物園那場追逐戲,一邊是犯人、一邊是動物,在蒙太奇的交織之下,命運開始重疊。
「影子」始終也是情緒的映照。
劉愛愛逃亡時帳篷內外影子的交錯、牆上川流而過的摩托車…都是失措感、漂泊感。
坦白講,《南方車站》的故事很簡單,
一個格局尤為小的經費類型:誤殺、逃亡和追兇,沒有反轉、只有真相。
但刁亦男給它拍出了獨特的美。
這種美是野蠻而質樸的人、純粹的暴力跟慾望在潮濕的城市裡交融的結果。
所有的一切開出一朵罪惡卻美麗的花朵,散發迷人但危險的芬芳。
《南方車站》是風格化的,又有些浪漫的。
車站成為最終的歸宿,逃亡的終點其實是一場聚會。
某種意義上,它很像《地球最後的夜晚》
現實與夢境交錯,好人與壞人分不清,但美得令人沉醉。
如果你能接受這種風格,那你肯定會愛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