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國大陸一路向南，走到盡頭就到了這裡。

很多人說，中國的輪廓像一隻公雞，海南和台灣是兩隻雞爪。那麼連接海南的腳踝，無疑就是湛江。湛江是中國大陸的最南端，沿著雷州半島伸入南海，隔著窄窄的一灣海峽，守候了對岸的島嶼千年萬年。

文｜蒲亮 部分圖片｜陳北跑

大陸和海南之間，如果走海路，湛江是必經之地，很多人來到湛江，其實是為了離開這裡。人們匆忙路過，也就很少去感受湛江的細節，事實上，湛江可能比你之前已經了解的，要更豐富一些。湛江沒有廣州、深圳那麼出名，但是「最難」的湛江，卻有著自己最獨特的風味。

湛江徐聞的燈樓角與海南島的天涯海角和台灣島的鵝鑾鼻並稱中國的「南三端」。

海南島的天涯海角是國內外知名度極高的景點，在台灣，鵝鑾鼻也具有與其相似的地位，而對於中國大陸最南端——燈樓角知曉的人並不多，至今仍是神秘的地方。

世界第一百零一座文物燈塔

打開中國或者廣東省地圖，一直往南瀏覽，到盡頭會看到一塊像牛角一般的地域伸入海中，這就是燈樓角。此處地理坐標為東經109°55′，北緯20°13′，是中國大陸的最南端，古有「極南」「盡南」之稱。

從湛江市區驅車往南走，走到盡頭就是徐聞，從徐聞沿小道旁的「中國大陸最南端」的指示牌再走十幾公里，及至穿過大片的鹽田達到海堤，看見巨大的白色風力發電風車沿著海岸線一路排開，就到達了寫有「中國大陸最南端」的燈塔。

燈樓角名字的由來正是由於這裡自古以來就有燈塔，但此燈塔除了地理位置上的特殊性，還有著厚重的歷史。

鴉片戰爭之前，燈樓角已是一條黃金水道，為海上絲路的始發港。1894年，法國人在這裡和海南島臨高角各建了一個一模一樣的燈塔，燈樓角的名字由此產生。除了燈塔，法國人還在燈樓西北25米處建起了一排面闊20米、進深7.4米的7間洋房。

1939年，日軍侵占海南島，1941年，為了防止日軍使用燈樓角的燈塔，國民政府將其拆毀，後來洋房也被拆毀。1979年國際航標協會將海南臨高角燈塔列入「世界一百座文物燈塔」之一，如果燈樓角的燈塔還在，那豈不是要成為「世界第一百零一座文物燈塔」？想想未免覺得可惜。

現在看到的藍白瓷片相間、寫有「中國大陸最南端」字樣的六角形燈塔實為第三代燈塔，建於1994年，是瓊州海峽與北部灣重要的航標燈。燈塔旁邊還有一個1979年建的16米高的圓形燈塔，這是第二代燈塔，現已遭廢棄，但它的存在卻免於燈樓在遙遠的中國南角上顯得太過孤苦伶仃。

燈樓角古稱「關滘尾」，意為兩水分合處。燈樓角尖尖的沙洲是瓊州海峽和北部灣的分水線。分水線是神秘的，每次看到它的身姿都不一樣。潮大潮小，潮早潮晚，東風西風都會形成不一樣的分水線。瓊州海峽半年潮西，半年潮東，於是分水線上的沙洲便左右擺動，東挪西走，當地人把這看成是吉兆「鯉魚擺尾」。

「這片海是兩重天哦。」當地漁民說。分水線兩邊的水溫、水色都不相同，水流相對，波濤湧起時，就形成相互拍打的「十字浪」，而當地人更願意稱它為「接吻潮」。

此岸故鄉，彼岸遠方

據說如果天晴無風的日子，登上燈塔可以俯瞰銀灘上的玲瓏奇巧的海貝和退潮擱淺的魚蝦，可惜，我們抵達徐聞的時候這裡連續下了一個月的雨，天還未完全放晴，不過依然可以遠眺海峽對岸的海口，星星點點的建築忽隱忽現。

68年前，解放軍渡海解放海南島的戰役就從這裡打響。當時，在東場村、角尾鄉、赤坎村到博賒港一帶，駐滿了準備渡海作戰的官兵。從1949年末到1950年4月，數萬官兵在此作適應性訓練，在當地船工、漁民的幫助下，這群來自北方的「旱鴨子」掌握了如何判斷變幻莫測的天氣，熟悉了水性，最重要的是克服了對大海的恐懼。

最終，憑藉著簡陋的木帆船從徐聞出發，冒著飛機轟炸和艦艇炮火，強渡瓊州海峽，創造了木帆船打敗艦艇的軍事奇蹟。數以百計的船工也獲得了「渡海功臣」稱號，贏得了「解放海南，功在徐聞」的讚譽。

大陸和海南之間，如果走海路，湛江是必經之地。而從湛江到陸地盡頭，最後一站就是徐聞。比之一水之隔熱鬧的海南，徐聞是嫻靜的，仿佛置身世外。其實早在漢朝，徐聞就是海上絲路的始發港，龐大的商隊從這裡出發，回來時已是三年五年之後。

比商人更能體會思鄉之苦的是那些被流放、被貶謫的臣民，他們來到徐聞是為了離開這裡，而歸期未定。

據說，蘇東坡渡海到海南，就是從放坡村登的船。當時他與兒子蘇過在海邊訣別時，面對蒼茫大海，要前往一個陌生的「荒蠻」之地，又面臨「不得食官糧、不得住官宿、不得簽公事」的禁令，著屐破裘、形銷骨立的蘇東坡，忽然悲傷欲絕，村民們都為之動容。

今天的湛江，依然是渡海的此岸和彼岸。

從徐聞海安港出發，汽車和人員可以坐渡輪過海，一個半小時就能到達海口的秀英港。更壯觀的場景則是火車過海。在粵海鐵路北港，原本一列火車分成兩列，再分為四列，裝入容量巨大的渡輪，擺渡到對岸的海口。儘管越來越多的人選擇坐飛機去看海南的碧海椰林，但還是有很多慕名而來的旅行愛好者，想要親身試一試列車渡海的奇景。

最有味道的地方

與海為鄰，意味著可以靠海吃海，與吃直接相關的兩件事：一是捕魚、吃海鮮，二是用海水曬鹽。俗話說：龍肉沒鹽也沒有味道。如果真是這樣，那徐聞應該是最有味道的地方。

由於燈樓角一帶海風較大，光照充足，適宜曬制海鹽，所以在這裡看看海水變白鹽的過程也挺有意思。在去往燈樓角的路上，道路兩旁就有分成一格一格的鹽田，那就是著名的徐聞鹽場。

在湛江旅行，最大的好處在於：你去每一個地方，都可以看到不一樣的景致，比如東海岸看日出，西海岸看日落，都有各自絕美的景色。在徐聞，不同的角落有不同的顏值。

燈樓角一帶的珊瑚礁群是中國大陸架淺海連片面積最大、種類最全、保存最完好的珊瑚礁群。每當晴朗無風的日子，在近岸的淺水區就可以看到五光十色、造型奇特的各種珊瑚。只可惜由於天氣原因，我們並未見到這一壯觀的場景。

不過，陳北跑卻給了我們另一種欣賞珊瑚的角度——珊瑚屋。跟著陳北跑的腳步，我們在徐聞沿海的角尾鄉、西連鎮等處村莊遊走，發現這裡分布著不少珊瑚村。這些村莊的村民採用海中的珊瑚石作為建築材料，一段段一節節地壘砌起來構成屋牆。

看客感到驚訝，擔心它不受壓力。但這種擔心是多餘的，珊瑚石是海石，不但不怕咸澀的海風侵蝕，而且由於它本身具有石灰特點，遇雨淋日曬會產生自然粘合的作用。再加上質輕、壓力小，所以壘砌的屋牆相當牢固。

白牆灰草的珊瑚屋是最為素顏的建築，像鄉下不施粉黛的漂亮女子。細心搜尋，不難發現珊瑚牆裡還藏著色彩艷麗的貝殼。這些大海的精靈，以為依附著珊瑚就能找到幸福生活，不曾想卻從海中央來到了人世間成了永恆的雕塑。

村民們告訴我們，壘砌屋牆的珊瑚石取自村外的東場灣，循著村民指示，陳北跑領著我們奔向村外，卻撞上了漫天火紅的晚霞。趕在退潮捕魚的漁民已經滿載而歸，趁著最後一絲霞光，在海灘上將新鮮的魚蝦兜售一空。餘霞成綺，澄江如練，也許對於當地人來說只是生活的背景色，但對我們這些外來者而言，卻是生命中少有的感動時刻。

在徐聞，還有很多地方我們來不及看，比如大戲劇家湯顯祖被貶為徐聞縣添注典史期間捐資建造的「貴生書院」，比如南珠的加工基地，比如白沙灣、水頭、水尾、海仔、山仔、海安等等帶著藍色海風和紅土芬芳的海灘海灣，比如那裡眾多的橡林農場、養蠶專業村、山野茶園，比如……

可是，我們知道我們一定會再回來，回到這中國大陸最南端的風味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