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了一件新衣。麻。白。連體。因為有那兩根弔帶,分外特立獨行。雖然是褲子,可因為肥大,又有了裙的意味。
我喜歡這種奇怪的有自己品格的衣服。一看,就與眾不同。不,絕不淹沒於人群中。你別想讓我被淹沒。
翻看標籤,看到它的名字:另一個自己。
我喜歡衣服有自己的名字。它叫:另一個自己。另一個自己,是什麼樣子?
也許一向低溫低調,忽然有一天喝醉,突然放肆地說:我是唯一的我,驕傲的我……貪婪地迷戀地文字,靠文字分泌出一種特別的物質養著單薄的日子,死,也要被文字和愛情毒死,這兩種死法,應該算麗日晴空的一個美夢。
另一個自己是什麼樣子?不再寡言?不再沉默?而張揚、乖戾、霸道、誇張?
「我已經臣服於時間,臣服於強大的愛情和愛情中的苦澀與纏綿,我要和你,和時間,化干戈為玉帛。」讀到這樣的句子,在秋天的早晨,落葉蕭蕭,有了涼意。他只發來兩個字,多穿。而她說,我早晨吃的是驢肉火燒一個,一碗小米粥,一碟小鹹菜。愛情哪有轟轟烈烈,這山長水遠里,其實有著愛情最溫暖的貞和親。
而我真實的樣子是誰?我是一個分泌著毒液的人,我日與夜,都與自己交戰,一個人的戰爭,常常打得白熱化。我是我自己的敵人,我又是我自己的同盟。
杜拉斯說,「如果不寫作,我會屠殺全世界的。」我知道,她只是這麼說說而已,如果不寫作,她就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也會結婚生子,也許會如潑婦一樣的叉著腰罵街,如果不寫作,我不會有那麼多的顫動、憂傷、絕望、喜悅,不會看到另一個自己,有多飽滿,有多空靈,有多暴力。
「在文字中,我延伸著我的暴力,讓愛情窒息到無處可躲,使我想哭的是我的暴力。」我重申著杜拉斯的這句話,她說,殺人的慾望是她生活中的一個常數,她說,對出產芒果的土地,南方黑色河水和種稻的平原有一種說不清楚的從屬。
那麼,我從屬於什麼?
強烈的邪惡?邪惡到憂傷。我一直以為我是美好的脆弱的,恰恰相反,不,我不。我不是這樣的,我耽美於一些鴉片一樣的東西,文字,時間,愛情,都具有鴉片的性質,散發著迷迭香,就像我更會迷戀一個人的晚年,盡顯蒼涼。
年輕時的華美壯麗,到了暮年,只有清幽蒼茫,身邊沒有一個愛著的人,連花草不敢多養,怕等不到明年的春天了。陸小曼的晚年,一直在為生計憂愁著,曾經揮金如土的日子一去不返了,要不停賣掉手裡的東西維持生計,頭髮掉得連發卡都梳不住,牙齒也掉光了……她如何能想到這樣的一個自己呢?
「我從哪裡來,沒有人知道。我要去的地方,人人都要去。風呼呼的吹,海嘩嘩的流,我要去的地方,人人都要去。」午夜聽這首鬼歌,眼淚會蔓上來,一點點地蔓上來。
《今年的湖畔會很冷》里則幽幽地唱著:「不要問我是誰,不要問我來自何方。 我如浮雲一般偶爾掠過你的身畔,帶給你美麗的虹彩和夢幻,不要將我留住不要將我牽絆。」都如此地愛恨恢恢,蕭蕭是落意,愛與恨,也都是落意。自己與自己,一生的戰爭與掙扎。
總是喜歡照鏡子,那鏡子裡的人,分外的不是自己似的,眼神那麼絕對,清熱,狂冷,都是我,都不是我。
我和我對立著,統一著,戰鬥著,友好著,一會反目為仇,一會化敵為友。
在和自己慢長的戰爭中,我懂得了如何運用化骨綿掌,懂得低眉,也懂得了,如何從容地和自己調個情,讓自己和自己相愛,化干戈為玉帛。
另一個自己,在內心深處,是我的閨中蜜友,她知道我的邪惡,這,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