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娜仁琪琪格，蒙古族，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國家一級作家，《詩歌風賞》主編。作品散見《人民文學》《詩刊》《星星》《詩潮》《詩林》《詩歌月刊》《民族文學》《十月》等刊物，入選多種選本。參加詩刊社第22屆「青春詩會」,著有詩集《在時光的鱗片上》《嵌入時光的褶皺》《風吹草低》。有作品被翻譯推介到國外。
本期推出詩人
娜仁琪琪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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欄目主持 趙之逵 青春
推薦 趙之逵
海天間（組詩）
文/娜仁琪琪格
裝滿童話的日月灣
多少年之後 我依然會想起馬鞍草
想到馬鞍草 湧向臉來的微笑就會讓時光
恍惚迷離——
水潤碧綠的馬鞍草是如何長在了
每一個人的鼻子上 那群俏皮的人
一再被大海所縱容
得到大海寵愛的人 月亮也為它們舉起燈盞
細膩柔軟的沙灘 把每個人都變成了赤腳大仙
他們放下了塵世的戒備
這些遠離料峭 險灘 深淵的人
在月亮灣 回到了童年
而馬鞍草 靜靜地守著夜色
挖螃蟹的人 在把最後一個螃蟹放生後
才發現 並研究這些綿延的藤蔓
它如水蛇 把自己伸向大海
萬物有靈 馬鞍草呼應了我們的氣息
在看日初的那個清晨 大海翻湧著波濤把我們撞擊成
沉迷的浪花時 它正開得艷麗明亮
它又是那樣恬靜 等在我們從大海返回
裝滿寧馨 浪漫的森林客棧的路口
美麗的馬鞍草 也叫牽沙花的馬鞍草
魔術般地開滿了沙灘 把小橋 兩隻吃草的馬兒
一條潺緩的淡水河流 晃進水中的椰子樹 指給我們
無法拒絕這美麗的邀約
在馬鞍草的花叢中 又一次陷入迷戀
清晨的日月灣，塞壬止住歌聲
塞壬止住歌聲，收起了翅膀，倏然轉身消失於
海的蒼茫。海的魅力與風涌的蠱惑
不是一個神話就裝得下
我來時，不是雲彩遮擋了太陽，而是冉冉的日出藏起了
行蹤。有什麼落寞，又有什麼遺憾可言？
細沙柔軟的海灘，大海拍擊的岸，每一分、每一秒
都是上天的饋贈
當我輾轉歌舞，揚起長長的紅絲巾奔跑
湧來的海水一次又一次吻著我的腳踝 ，而後退去
而後湧來……
我長長的裙擺被浸濕，成為大海的助手
當海浪再次洶湧著撲來，欲跳起的我，左腳被緊緊纏住
瞬間被撲倒在白色的浪花里。先是驚懼而後就是開懷大笑
還沒等站立起來，海浪又一次撲來
我是如此深陷與迷醉，激盪著享受海浪的衝擊
一潮又一潮，撲來的不是涼而是深海的暖
在白色的翻卷的浪花里，成為一隻歡悅的海豹
這歡笑，這沉迷，在浪花里，在天地間
如果承載了海女的美麗、嬌嬈
這個清晨的日月灣，顛覆了亘古以來塞壬的歌唱
潿洲島之夜
我在這裡 穿過蒼茫的海
水光的波影與浩蕩 海風滌盪盡塵世的重
那些繁瑣 寒涼 焦灼 擠壓
終可以 剝落層層的殼 舒松輕柔的軟體
靜海的船隻 它們的酣眠 喘息與夢囈
被海潮帶向遙遠 一切都平息下來了 七七家的糠果店
在我們走出後 關上了打烊的門
潘多拉也暫且收起它的魔力 是養精蓄銳的時候了
打開窗 海濤風涌而入 一浪接著一浪 拍擊我的岸
此時 我擁有遼闊的海域 26.88平方公里的眠床
整個火山島 植物的綠 紅花的紅 以及黃的 粉的
它們的明鮮與眾多的珊瑚 海貝一起 接受海天大愛的滋潤
它們與我在搖籃中輕漾
在這裡 遠方寶石翡翠的燈光 撞擊的海濤
發出遲復兩分鐘的簡訊 觸摸到我的柔軟
與暗啞的憂傷 疼痛 ——
那些沉積的歲月 虛無的愛 虛無的人
我看著天光一點點放亮
望 海
我先看到的是洋棲菜 它們被曬晾在海邊
這些大片大片 躺下的姿態多像北方農村
曬晾的荊柯 那些纖弱的植物
仿佛懷揣天下 倔強地把細碎的白花 開遍山崖
炊煙升起 接天連地 便是人間的煙火
渡輪停泊 那些打漁的船隻
近處的海腥味 遠去的身影 劃開大海的傷口
而後又被浪花 水流迅速彌合
多像一個人的悲傷 疼痛 被推擠的塵事
淹沒 而內傷隱隱
站在海天間 讓我肯定的是
滄海便是桑田 桑田便是滄海
蚌嘴中的沙粒 是圓潤飽滿晶亮的珍珠
那立於海上的不只是礁石 在神龜寬大的脊背上
看到的也不僅是 逶迤綿延的半屏山 也不僅是
仙疊岩 仙疊岩下聽經的眾多神龜
我要說出的是
時間緩慢 時間卻也巨大 一切都會改變
一切又會重來
在金海灣
潮漲而伏 潮退而出 我來之前並不知道
紅樹的節奏 它們的暗涌與呈現
一定要原諒一個人的單薄 局限
原諒了一個人的輕狂 狹隘
究其一生 都是所知甚少
宇宙的豐富是無限的 這多維的世界 它的神秘
我們在偶然間只瞥到一點 這足夠的震撼
此時 我在浮橋上蕩漾 失去平衡的腳步
抖然的尖叫與笑聲 化為水氣掉落水中
我的腳下2000多畝的紅松林 它們托舉著綠
浮出水面 接納我的興奮 太陽吻熱的紅顏
典雅的服飾 也成為一株花樹的招搖 在金海灣
誰能想像一個人在萬樹叢梢的行走 凌波的舞蹈
給你十萬個大腦 十萬個身影 來追尋海天間的迷離
幻夢 給你整個海洋的闊大與陽光下的平和
給你一千隻白鷺飛起又飛落的景觀
給你一瞬間呈現水面的綠叢 它們的瘋長
而海潮退去 招潮蟹放下彈奏的吉他
白骨壤 桐花樹 秋茄 鹵蕨 海桑 或紅欖
來不及細細辨認 它們胎生的神奇與脫落
瞬間扎入海泥間 這些小豆芽 樹娃娃
也經歷了十月懷胎 要成長虯曲
開著明鮮潔凈的花 結出豐實的果
長成接天連碧
海風吹起我的衣襟 我的髮絲
我的骨骼發出噼啪成長的聲音 身體裝滿童話
大海向後退去 萬物呈現
鱷魚島，水與火的纏綿
來到這裡 領會了相生相剋
那些物極必反的哲學 在岩壁 洞穴 沙灘
它是潛行的 需要一讀再讀 在海濤聲中
傾聽 那些巨大的海浪翻卷著白色的花朵
把火山口擁抱又淹沒
而我來時 海潮退去 留下灼熱的吻痕
想像億萬年前的噴張 那恢宏的烈焰
洪流滾滾 是怎麼樣地激盪 這些都留給了歷史
留給了星移斗轉 一日疊加一日的潮汐 留給了蒼老
留給了沉積崖 記錄時間的高度 那些海蝕 海積的景觀
它們的足跡 囤積下日月的映照 雕琢與撫摸
啞默在寂靜處 任憑海潮衝擊 海浪拍打
那些褐紅 那些赭黑 是它的風羽
以堅硬守著柔軟的內心
那些激盪哦 那些噴涌
在仰首處 我看見 綠的攀援 它們的堅韌蔓延
仙人掌懸掛雨簾 相思樹伸展青蔥 而萬綠叢中細碎的蘭
它們水嫩的腰身 比柔軟還柔軟
在鱷魚山 我看見萬象奔騰
于海水中 潛伏又呈現
這些堅硬 這些柔軟 這水與火的纏綿
月亮灣 是畜養神話 愛的搖籃
海邊落日
那些疾行與緩走 省掉的停留與眺望
只為趕得上這一刻 晚霞把大海塗得
昏黃 所有的人都落入畫中去了 水中的嬉戲
海邊的散步 那些船隻 遠去的 近處的
世界一再被感染 更多的觀望屏住了氣息
瞬間的變化 跳動的脈搏 大海收撿起澎湃
仿佛一切都慢下來了
遠去的從容與淡定 那緩行 那消失
——從有到無
鏡像之美
收回了波濤 收回了洶湧 收回了
翻卷的浪花 強烈的衝撞與拍擊
它輕微地喘息 回到鏡像之美
寧靜下來的海 讓位給物象崢嶸
所有的夢都曾來過——
褐紅 明黃 者黑 濃重的墨綠
苔蘚細軟爬上岩石 那些林立的堅硬
長出亞熱帶的豐饒 水一汪牽著一汪
這些來時的蹤影 去時的足跡
照得見藍天的藍 雲朵的白 星星的眨眼
照得見一條小魚 對天空的仰望
一隻招潮蟹 彈奏的歌謠
而我在這裡為海妖還魂
在海蝕布展的平台之上舞動 輾轉
俯身下去 岩石的溝壑是水的舒展與騰飛
伸手輕撫 板結的地表披上柔軟的絨毛
——千萬隻海獸在酣眠
雨中的紅樹林
寧靜 安然若虛 天堂的聲音
落入海面 落入遼闊蒼茫 落入心的水域
漸起微瀾 那些輕輕的蕩漾 浮出軟綠
帶來珊瑚的歌聲 海藻的歌聲 海的女兒的歌聲
收斂了翅膀 靜立在樹尖上的白鷺 也在側耳傾聽
偶然飛起 又落下
天街小雨 在紅木棧道上 遠眺近望
水亮的呼吸 不染一點塵埃
紅樹林在我們轉身的一瞬 又長高了一節
它們浮出水面 柔美裊娜 曼妙舞蹈
接天連碧 映著水面的倒影
水流找到各自的渠道 迅疾撤退 那些你追我趕
浩浩蕩蕩 也是涓涓細流 它們把呈現讓給
紅樹林 讓給海貝龐大的家族
漁人慢慢走向深處
肩膀上的爬犁 腰側的小簍 與藍色的上衣
成為一個點 在遠去中加深了虛無
北極星文學原創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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