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這套說法是否有人覺得可信而買帳，玻尿酸已經同點金石一般，讓掛上這三個字的產品價格翻了倍。玻尿酸概念漫天飛舞，任何一個沾邊的故事，似乎都在醞釀一個造富的神話。
文 | 曾詩雅
編輯 | 楚明
運營 | 以繁
「信仰」
玻尿酸是季穗的「信仰」。
在淘寶上刷到華熙生物推出的玻尿酸飲用水「水肌泉」時，她毫不猶豫地下單了。6瓶420ml的飲用水花了45.9元。
季穗對玻尿酸的這種迷戀源自半年前。她在的一個微信群里有女生推薦了一款玻尿酸原液。第一次抹完原液後，看著鏡子裡水噹噹的皮膚，她對玻尿酸的功效就深信不疑。
紫色是緊緻的、黃色是補水的、綠色是亮膚的……不同顏色代表不同功能，季穗一共購入了7款玻尿酸原液，把它們叫作「後宮佳麗」，分別放在衛生間、床頭，晝夜塗抹。
「但是飲用水就是智商稅。」季穗說了兩遍。「信仰」也有坍塌的時候，有別於玻尿酸原液，季穗覺得玻尿酸飲用水喝起來和普通水毫無差別，也感受不到任何功效。
95後林曉也購買了玻尿酸飲品。因為在一家飲料公司上班，林曉喜歡嘗試各種新品飲料。3月18日，她在公眾號上刷到了漢口二廠推出了一款名為「哈水」的玻尿酸氣泡水。「瓶身就像是一款安瓶，給人藥妝的感覺」，林曉覺得哈水從包裝就透露出美容的概念，出於好奇，她下單了一箱，共6瓶。
漢口二廠推出的哈水，從瓶身設計上就和美容概念貼近。圖 / 手機淘寶截圖
4天之後，3月22日「世界水日」這一天，華熙生物推出了國內首款玻尿酸飲用水，到今天已經帶著華熙生物的股價上漲了近40%，玻尿酸又有了新的財富故事。
此前，玻尿酸的光環已經籠罩在各行各業。ONLY推出了一款玻尿酸短袖T恤，海報上寫著具有良好的保濕/潤膚功效；南方寢飾推出玻尿酸床上四件套，廣告語是「睡一個真正的美容覺」；WonderLab推出了一款玻尿酸軟糖，在小紅書上被標榜成「護膚糖」……從最初的塑形填充到後來的護膚塗抹，再到包攬吃穿，一個「萬物皆可玻尿酸」時代仿佛到來。
不過很難驗證這些「玻尿酸周邊」的功效，可食用玻尿酸的美容效果也有待商榷。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友誼醫院醫學美容中心副主任醫師陳鳳超在接受媒體採訪時曾表示，從理論上講，可食用玻尿酸很難達到其本身應有的生理作用：「所有食物經過口，進入胃腸道後就要被分解，重新再吸收。透明質酸是很長的一個鏈，它被分解後成單糖、二糖，再吸收。這只是增加了合成這種東西的原料。但是，是否就能在體內再次合成這種東西，就另當別論了。」
專家表示除了直接注射用的醫用玻尿酸，其他使用方式的玻尿酸大部分都沒法被吸收。圖 / 綜藝《咋整呢呵呵》截圖
《中國新聞周刊》也引述過科信食品與營養信息交流中心科學技術部主任阮光鋒的說法：玻尿酸是由膜蛋白透明質酸合成酶合成，人體內本身就有這種合成酶，加入人體代謝產生的底物，就可以自己合成玻尿酸。而這樣的基礎原料，其實都來自飲食及代謝產物，根本不需要補充玻尿酸。
林曉收到玻尿酸氣泡水後嘗了一口，「和雪碧的味道幾乎一樣」。她想把剩下的5瓶分給朋友品嘗，卻遭到拒絕了，「妥妥智商稅啊」……當玻尿酸衝進食品賽道，對美容聖品的「信仰」似乎不再靈驗。
製造帝國
消費者「信仰」動搖，而生產者還在繼續造神。
華熙生物的玻尿酸原料在全球市場占比超過三成36%，稱自己是全球最大的玻尿酸生產研發企業。任何與玻尿酸有關的故事，都可能給這家企業帶來新的掘金機會。而華熙也早已不滿足只做B端供應，也試圖自己出圈，打造出一個玻尿酸帝國。
早在本世紀初，世人還不知玻尿酸為何物時，華熙生物的董事長趙燕就構想過它的巨大市場。2000年前後，在房地行業風生水起的趙燕結識了郭學平。彼時，郭學平所在的福瑞達生物化工出於虧損狀態，急需商業資本注入。他在台上娓娓道來玻尿酸的發現過程，台下聽眾卻興意闌珊，只當聽個熱鬧。
直到郭學平說：「一個透明質酸分子能鎖住一千個水分子。」
學生物的趙燕一下就記住了。「我想，現在皮膚的問題很多不都是水油不平衡嗎，如果今後我能把這個產品擴大到化妝品領域，用在皮膚上，那市場就大了。」趙燕在接受媒體採訪時回憶道。
趙燕開出了凈資產1.5倍的價格，拿下了福瑞達公司50%的股權，後來又將名字改為了華熙福瑞達生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2012年，華熙切入了醫療終端賽道，2014年，又進入了功能性護膚品領域，趙燕的最初設想終於得到了回應。
在華熙生物2020年度業績會上，趙燕提出要把旗下功能性護膚品品牌打造成「全球玻尿酸第一品牌」。她身後的顯示螢幕上，一些數據記載了這份野心：2020年，旗下某品牌廣告螢幕累計覆蓋15.2萬塊、全網曝光近3億，線上推廣費用為4.9億元，廣告支出1.2億元。
高漲的營銷帶來了營收的增長。根據熙生物2020年財報顯示，來自「功能性護膚」的收入（13.46億元）首次超過了產品原料（7.03億元）和醫療終端產品（5.76億元）的收入。華熙作為一家提供原料的上游生產商，試圖轉向更貼近消費者的產業鏈下游。另一方面也說明，華熙在原料生產以及醫療終端領域，都不存在穩固的優勢。
新的風口需要吹起來。當玻尿酸看向C端，政策也變得開放。早在2008年，我國就批准透明質酸鈉（玻尿酸的學名）可用於保健食品。今天，在小紅書輸入「口服玻尿酸」會出現9900多篇筆記，從名不見經傳的微商口服液到知名品牌Swisse的水光片，再到國貨品牌顏如玉與潮牌Supreme的跨界合作，口服玻尿酸在保健品行業已經花樣百出。
2021年1月7日，國家衛健委發布公告稱，透明質酸鈉將擴大使用範圍至普通食品。而此前，可口可公司於2020年底就在日本推出為皮膚乾燥人群研發的透明質酸鈉茶飲料。
政策出台兩周之後，1月22日，華熙生物反應迅速地推出了國內首個玻尿酸食品品牌：黑零，既有透明質酸咀嚼片、軟糖、水光飲，還有跟傳統保健元素結合而成的西洋參飲、燕窩飲。很快就有抖音上一位百萬粉絲的博主已經舉著數袋黑零軟糖喊著「美味又養生」，做起了推廣。
3月初，華熙生物牽手傑士邦把玻尿酸作為潤滑劑用在安全套產品中。在其公眾號的推廣文中，還提出「除了在傳統的骨科、眼科、醫美領域，更將玻尿酸的應用拓展到組織工程、計生、胃腸、口腔、靶向藥等新興領域」。同一個月22日，華熙生物推出的首款玻尿酸飲用水「水肌泉」問世。
傑士邦推出的玻尿酸潤滑劑安全套，註明了玻尿酸源自華熙生物。圖 / 視頻截圖
至此，一個從玻尿酸護膚品到玻尿酸零食、安全套、飲用水的華熙帝國初現。為了鞏固帝國，在華熙生物的公眾號上，玻尿酸也被包裝成「神一般的存在」，玻尿酸可以潤滑關節、修復軟骨，可以改善胃潰瘍和腸胃潰爛問題，甚至還有抑制幽門螺旋桿菌的作用。
無論這套說法是否有人覺得可信而買帳，玻尿酸已經同點金石一般，讓掛上這三個字的產品價格翻了倍。身處飲品行業的林曉覺得玻尿酸飲品的價格太高了，「目前人們能接受10元以上的飲品只有咖啡和奶茶，但一瓶玻尿酸的飲水賣到了10.8元」。
與之相反，季穗覺得玻尿酸產品可以貴，「只要貴得值，看得見功效」。不過，她花7.65元買下的一瓶水肌泉，只比2元的農夫山泉多出66mg（66毫克=0.066克)的玻尿酸。
闖入者
市面上熱錢涌動，玻尿酸的生意卻變得越來越難做了。
一家玻尿酸生廠商在接受新浪財經採訪時表示，行業中的大多公司都有酶切技術、自己的交聯技術，不存在技術壁壘。華熙生物生產商的優勢受到極大挑戰。從2017年到2020年， 華熙生物原料產品業務的營收占比從62%逐年遞減至2020年的26.7%。
當原料錢不再好賺，華熙生物就得拓寬另一條護城河——打造C端的玻尿酸帝國。但這個「聲勢浩大」的帝國每磚每瓦都需用金錢堆砌。去年華熙生物與頭部主播、KOL的合作燃燒了一把經費，加之其他推廣，其銷售費用為10.99億元，同比增長了110.84%，銷售費用率達到41.7%。
資金壓力在前，激烈競爭在後。「玻尿酸三巨頭」中的昊海生物也在突圍。過去昊海生物的重心一直在骨科、眼科手術類的玻尿酸產品上。但因疫情原因它已連續兩年業務下滑，如今也往C端發展。今年2月，昊海生物宣布擬收購歐華美科63.64%股權，將公司的醫美業務拓展至化妝品、射頻類家用美容儀領域。
區別於華熙生物和昊海生物的破圈發展，愛美客選擇一心精於醫療器械（注射類產品），它99%的收入都源於此類。2021年2月，愛美客上市不到半年，股價一度突破千元，成為繼貴州茅台、石頭科技之後A股第三隻「千元股」，被稱為「女人的茅台」，占盡風頭。它的市值也曾一度突破千億，壓過了華熙921.6億元的最高市值。
愛美客醫有茅台般的暴利，一支成本不到20元的玻尿酸進入醫美機構後可以賣到3000元至5000元的價格，2020年愛美客毛利率為92.17%，凈利率為61.10%，遠超其他同行，甚至比茅台還要高。
愛美客還將推出一系列「瘦臉針」「童顏針」「瘦身藥」，光名字就擊中了各種外貌焦慮，足以再去收割新一代人群。
玻尿酸的效果是有時限的，使用的人經常會持續消費它。圖 / 綜藝《咋整呢呵呵》截圖
在業內激烈角逐的同時，暴利的玻尿酸賽道也吸引了新手入場。華熙生物要面對的遠不止愛美客和昊海生物。護膚品行業里紅海一片，四大海外品牌占據了大約25％的市場。保健品行業，波小酸口服玻尿酸原液隨著《乘風破浪的姐姐》賺得風頭，其生產商是過去曾與華熙為一家的福瑞達生物。而剛打開的食品行業里，華熙生物與自己的合作方Wonderlab在玻尿酸軟糖上終有高下之爭，而早了水肌泉幾天推出的漢口二廠玻尿酸氣泡水也來勢洶洶。
今年以來，玻尿酸巨頭接連上市並且股價大漲，玻尿酸的資本甜頭，早已人盡皆知。最新的玻尿酸光芒閃現在4月13日，一款名叫「少女針」的產品獲得國家藥監局的審批，背後公司華東醫藥立馬迎來漲停。「少女針」學名為「注射用聚己內酯微球面部填充劑」，用於皮下層植入，以糾正中到重度鼻唇溝皺紋——簡單來說，就是加強版的玻尿酸。
玻尿酸概念還在漫天飛舞。任何一個沾邊的故事，似乎都在醞釀一個造富的神話。
圖 / 《整容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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