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劍鈞
記得我十年前曾寫過這樣一首散文詩，叫做《我並不遺憾》，詩中說：「當歲月像紛紛落葉，從我身邊飄落，我並不遺憾，畢竟又有簇簇新葉，鑽出了綠茸茸的心田。我俯身將落葉拾起，小心翼翼地夾在記憶中，默默地期待著沉思的夜晚。當我在月下悄悄漫步，舒展開那並不輝煌的記憶，我並不遺憾，明月也有殘缺的時候，人生哪能儘是花好月圓？我隨手掬起一捧皎潔的月光，仿佛掬起一捧清亮的甘泉，滋潤了心中呼之欲出的春天。」
我將這篇散文詩送朋友看，他評價只有四個字：自我陶醉。他說，你和阿Q已經距離不遠了，似乎有種精神勝利法隱藏在字裡行間。我淡然一笑，說：「你曲解了我的意思。我的本意是說：我有遺憾，但我並不遺憾。人活在這個世界上，遺憾每個人都會有，而且感覺都是一樣的。但是，人們面對它的心態卻大相逕庭。我覺得，人總不能將生活浸泡在遺憾中吧。」他置之一笑說：「我不像你，我永遠充滿了遺憾，所以，我才總想將遺憾降底到最低點。」
幾年之後，那位朋友去了一個遙遠的南方城市。春節時，通電話。我又提起了那個話題。他嘆了口氣說：「你的話沒有錯，而是我當初的理解有誤。現在，我的生活條件好了，工資也高了，可我的遺憾不但沒少，反而倒多了，去年還得了一場大病。」我開著玩笑說：「大人物有大遺憾，小人物有小遺憾。下崗工人的最大遺憾不過是失掉了一份工作而已，可你的遺憾可能就遠不止還沒有住上別墅，沒開上寶馬吧。」
撂下電話，我就在想，遺憾就像是一條通往宇宙的大道，是遠沒有止境的。從商的在原始積累時，有的遺憾可能只是沒有一兩萬元的啟動資金，而當他在完成原始積累後，他的胃口會逐步擴大，眼睛甚至會瞄著比爾·蓋茨的。從政的，何嘗不也是如此呢？有的人當了科長，遺憾沒當上處長，當了處長，遺憾沒當上局長，當了局長，遺憾沒當上廳長，如果不是國家主席只設一人，恐怕也會想想的。但是，如果每天都在左顧右盼，遺憾纏身的話，那活得就有點太累了。莫不如，靜下心來，多干點實事。記得有句歌詞說：「我讓青春撞了一下腰。」這是個什麼滋味？可能有人還沒體味到，可是讓遺憾撞了一下腰是什麼滋味，有的人卻是嘗到了。
其實，很多人內心都懂這樣一個淺顯的道理。一個人金錢一旦上了億萬，這筆錢也不過是個符號，只有花了出去才算錢。那麼，那些窮得只剩下錢的富翁們是否還要為錢花不出去而遺憾呢？做官也是如此，即使你謀到了很高的職位，也不是終身制，總有退下來的一天，最終，是要回到平民中來的。所以，這種遺憾遲早會光臨你的心靈，不過是早一天，晚一天罷了，還有什麼想不開的呢？一個人赤條條地來到這個世界上，又赤條條地離開。命運對每一個人都是公正的，絕無偏愛，這是歷史的辯證法。借用一句歌詞：「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想開了這點，多做點人生中有價值的事，多做點自己喜歡做的事，少一點無益健康的遺憾，少一點無奈的多餘煩惱，達到一個榮辱不驚的境界，恐怕人們就只剩下開心了，還有什麼可遺憾的呢？
選自名家散文自選集《寫給歲月的情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