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台灣小孩子幫大人買「黨外」雜誌

2019-08-19   京彩台灣

廖信忠《我們台灣這些年》

這是一個台灣青年寫給13億大陸同胞的一封家書,主要講述了過去30年台灣老百姓最真實的日常生活和悲喜人生。

小孩幫大人買「黨外」雜誌

20世紀80年代以後,社會慢慢開放。台灣禁書的主流是「黨外」雜誌,從《自由中國》《文星》,一直到《美麗島》《八十年代》,終於迎來第三波高潮。各個「黨外」派系紛紛推出自己的機關刊物,宣揚理念。

那時候,「黨外」雜誌的水平相當高,而且內容非常有趣,不僅僅是抗議而已,有時候會有一些介紹勞工、社會主義等「左派」思想的文章,也有很多是老外省人研究蔣家和國民黨歷史的一些內容。而有「黨外」雜誌,自然也有很多為了反制「黨外」人士言行的「反黨外雜誌」,至於是誰支持的,就心照不宣了。另外還有些根本就是報道政壇內幕小道消息的劣質撈錢雜誌。天降大雨一樣「嘩」一下來了,百花齊放,當局有點措手不及,抓不勝抓,這段時間,可說是警備總部最忙碌的時期,要一直到解嚴之後才稍稍平靜。

我第一次看到所謂的「黨外」雜誌,是在家裡的抽屜瞄到的。我一頁一頁翻,既震驚又痛苦,「政府」那麼好,「黨外」這些人太壞了,專門攻擊「蔣總統」。我真的無法相信爸爸居然會去看這種反「政府」的東西,那時候有種人生觀就要崩塌,卻又還沒崩塌的感覺。可幻滅是成長的開始,沒隔多久,我就已經幫忙去書店買「黨外」雜誌了。

有一次和同學聊天,他說自己小時候幫忙買「黨外」雜誌的經歷:他都先跟老闆偷偷說要「那個雜誌」,這時候老闆會很例行地問:「你知道小朋友不能看吧!」默默地點點頭,老闆不從玲琅滿目的雜誌中找出來,反而從櫃檯書桌下面拿出一個已經用牛皮紙袋裝好的雜誌遞過來。

可是,因為怕人看到,所以不能單買雜誌,還要搭配一下其他東西,這時就可以趁機用爸爸的錢來買些彩色畫冊。為什麼要小孩子去買呢?因為不太會被注意,小孩子也樂意去買。聽完之後,大家赫然發現,小時候好像都有這樣被「利用」過的經驗。

當年查禁「黨外」雜誌的項目叫「春風」,那時候,很多事警總已經不敢再那麼明目張胆了,可編輯們還是要跟警總玩捉迷藏,搞得好像是阿富汗山裡的塔利班分子一樣。每一期,甚至都不知道在哪裡印,連社長都不知道,整個雜誌社只有一個人知道,就是負責監印的人。各地的印刷廠都有代號,每個電話號碼都是代號,只有監印的人看得懂,知道那代表些什麼,好像在演諜戰片,神秘得很。

依照出版法,警總並無查扣「未出刊」書籍的權力,一本書要等裝訂好後才算正式出版,這樣才可以查禁。所以警總的人常常就守在印刷廠門口,書一裝訂好,就可以查扣。而為了反制警總,「黨外」雜誌送印時,也會派人到印刷廠「監印」,其實就是「護鏢」,警總來查扣雜誌時,雙方常演出拉扯推擠叫罵對峙的場面,印刷廠變PK場,雙方都在搶書。

有些比較「敢」的警總人員,就乾脆便衣行動,直接衝進印刷廠,搶走未裝訂好的雜誌、樣板和底稿,所以印刷廠也會多準備幾套版,如果這個廠的版被搶走了,還有其他印刷廠正在秘密地印著,這樣雜誌即使被查禁,但市面上還是可以看到。又或者警匪片看得太多了,記好車牌,直接在高速公路上飛車攔截,搞得「黨外」雜誌也要利用當時台灣盛行的高速公路黑車來送書。

那時候的「黨外」雜誌社門口,幾乎都有一個用來燒金紙的桶子,那可不是祈求平安用的,而是專門燒作者底稿用的。這些邀稿常都大有來頭,報社記者肯定都知道很多內幕,可是外面報紙又不給登,於是就有不少記者在外面寫稿子,他們不想曝光,所以有的用筆名,為了不讓他們的真名和筆跡被認出來,因此要把底稿燒毀。還有那些印刷廠,印這些「黨外」雜誌常常會被查扣,也賺不到什麼錢,所以老闆其實也是支持「黨外」的人士,有理想才能這樣搞。

畢竟警總人力也沒辦法一直負荷這越來越多的雜誌,在多次交手後,兩方也有一定的默契存在。

常常警總也照例大張旗鼓地去查扣,私底下其他廠繼續印,他們就不管,有時候雙方也會談判講條件,各退一步,抽掉所謂「涉嫌煽動叛亂」的「不妥」詞句,或者說,如果預定發行10000本,通常會多印1000本給警總人員查扣。他們只要向上面交差就好。因為不打不相識,偶爾還會出現與警總人員混熟,雙方在動手前先敬煙,聊聊近況,展現出很有愛的溫馨場面。咳!你說做一個鷹犬容易嗎?人家也是人生父母養的鷹犬,還要會街頭干架,真是吃力不討好,慢慢地,查禁工作就交給地方警察去做。對於警察來說,抓雜誌又不是他們的本職,還不如去抓嫖娼簡單,如此這般,警察在執行這些工作時,常有些陽奉陰違。

這專案名稱取得也真夠好了,「春風」,真的是春風吹又生,「黨外」雜誌就在不斷被禁又不斷借殼還魂的狀態中循環出現。

那十年,對於台灣人來說是難忘的回憶,當初辦雜誌的人,有人仕途平步青雲,也有人下海經商致富,當然也有人不得意,遂回家種田。還有一種人,為了堅持理念,生命永遠停留在那幾年。

解嚴前後,也是兩岸終於開始有接觸的時候,對於大陸出版的書籍,借著學校學術交流研究需要之名進口,警總對這種事也已經是睜隻眼閉隻眼了。很多在台灣上學的香港學生也專做這種掮客的生意,賺些零用錢花花。在大學圖書館裡,以前大陸書跟禁書都會在「限閱」區,也慢慢都移到一般分類里,本科生、研究生書架上有幾本大陸出版的學術書籍,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1991年5月初的某天清晨5點,在台灣清華大學,調查局人員趁著天剛亮,突破校園的層層保安機制,直接闖進學生宿舍押走了一位歷史專業研究生的同學。清晨時分,宿舍燈光突然大作,風聲鶴唳又雞飛狗跳,嚇壞所有研究生宿舍里書架上有大陸書的學生,藏的藏,收的收,還有很多人乾脆直接把書往窗外丟,白花花的紙片像雪一樣落地,學校的氣氛變得嚴肅緊張。過了兩天才知道,這次行動不是針對大陸書的,那這就還說得過去,要是學生手上有大陸學術書就被抓的話,那全台灣文史科系都可以關門大吉了。

原來調查局認為這位歷史研究生參加叛亂組織,手上會有叛亂書籍,所以就決定抓他。這次偶發事件,卻意外引爆了轟轟烈烈的「廢除刑法一百條(思想叛亂罪)運動」,這是20世紀90年代台灣走向民主化的最後一道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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暨台灣廣播金鐘獎得主

黃瀧陞(安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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