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精英文學2019（165）//北極星詩選
文/ 北極星
六月
01
漢北和沅湘，水勢依舊洶湧嗎
放逐的足跡高出河床
遠處，紅樓的麗人要攪亂天庭
沿河的泥沙，抱緊身子抗拒流失
汨羅江喊啞了嗓子，捲走了一茬茬春秋
兩千年前的石頭沉入江底
瘦削的骨頭被漩渦粉碎
舉國的思想，在半壁河山陷落
艾草，箬葉，菖蒲，在夾縫中掙扎
黎明前吮吸隔空而來的露珠
黃昏里聽膩了歌舞昇平的音樂
《離騷》《九歌》《九章》《天問》
被一行行肢解，混入左列
滔滔江水，獨守血脈
在千里之外的空曠處絕唱
六月，萬物愈發膨脹
分娩的孕婦。白刺刺的天空
麥芒上了顏色。一些人已經訣別
潛伏在一條河流里
打撈那些沒有思想的魚蝦
天空因為絕情而消瘦，百鳥投林
大地又肥碩，似乎幸福的光芒四射
每一道暗疾在陽光下隱秘地泄漏
每一處傷痕被潮水推到了岸上
而故園蒹葭蒼蒼，一堆黃土沒入晚霞
六月，為什麼愈發像流淚的雲朵
02
從泥土裡爬出的一副骷髏
搖搖晃晃，向茂盛的六月走來
我以草木修復它的毛髮，以湍急的流水
注入它的血管。以飛鳥的聲音
以星星的眼睛，以我身體的每寸皮膚
還原這曾經讓我倍感驚懼的白骨
他還是那麼嚴肅刻板，像冬天的白樺林
他的皮鞭比門前的石頭還僵硬
現在，我願意低下頭顱
以不逃亡的方式
接收被扭曲的鞭笞
他被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掏空了心
他被羊糞蛋一樣多的兒女壓垮了腰
他被癌細胞草率地要了命
他躺在那一所簡陋的房子裡
年少的我不明白
牆壁上垂掛的皮鞭註定會永遠孤獨
這是一個父親的節日
淚水早已被天河掠奪
思念被大地的種種瑣事羈絆
03
每一個日子都懷揣夢想
每一個季節都有草木在枯萎
每一個夜晚有星星在閃爍
每一個白天有生命在夭折
我涉水而過六月的河流
水面倒影出兩個男人的形象
高，高于山巔
低，低到塵埃
沉默
石頭，醜陋而木訥
溫柔被歲月剝離。它立足於山巒
似我多年的兄弟
草原如潰兵朝深處逃亡
腳下的村莊，壯麗之外的一塊舊抹布
鳥，在某一個時間飛向城市
結集於繁華大道的對面
村口，一堆堆灰色的雲
跌倒在頹廢的柳樹下
不說什麼，已經聽不見體內的流水聲
它們早被新興的革命吸干
餘下的，在鄉愁的餘燼里哽咽
哦！葳蕤要退場了。空曠水浸金山
一片葉子盪起了千秋
秋風從熟女的酮體里擠出來
在我對面，把春天的故事一把抹去
所有的修辭被時光扭曲
有人一夜間磨好了鋒利的匕首
在遙遠的地方，我尋找去年的自己
它，早與山體融入了蒼茫的夜色
給陌生而熟悉的人
雲來了。它棲息於大山
清幽，寧靜。
雲來了。它誕生於大海
豁達，澎湃。
你來了。從夢的那一頭
輕盈，別致。那裡是不是一塵不染
多少面具人，粉墨登場
陷入在罌粟花布置的場景里
多少未曾謀面的君子
定居在黑暗中閃爍的星球上
看吧！八月的瓜果抖落了一身肥膘
在夜晚，羞答答地吐出了芳香
它們被我安放於豐腴的河流
遠方的人，請在岸邊守候
我一無所有。身體被秋風肢解
思想被命運奴役。像極了現在的你
已經搬不動那些物質的東西
習慣採擷一縷陽光
溫暖你寒意漸重的小屋
習慣寫一首廉價的詩
去平息被時間無端提起的漩渦
憂鬱症
火龍從天空掉下來
城市像一個病人，虛弱得大汗淋漓
擺地攤的異鄉女人，咧著干嘴巴
使勁叫賣圓溜溜的大西瓜
街邊樹蔭下，供行人小憩的條椅
躺滿了敞胸露懷的安全帽
我幾天來無所事事寄生的憂鬱
被一對蓬頭垢面的夫婦領養
他們茫然地坐在街頭，不經意間
仰望綴滿空調的一棟棟高樓
往事
十年春秋，依次穿過身體
韶華被季節渲染又蹂躪，直至蒼白
浮萍，一波一波中沉浮
在奔流中，我們天各一方
月色從天空下凡
她很害羞，躲在婆娑的樹葉下
華爾茲跳起了優雅的舞姿
我能看透她深藍的湖水
那個冬天的雪很爛漫，落在發梢
仿佛走進了安徒生童話的世界
現在，岸邊的風景已經荒蕪
洶湧的河流里，我們咀嚼悲歡離合
審閱：《當代精英文學》詩歌副總編 牧青 老卒子
風過園林簡評：作者的詩歌很注重從歷史的深度里展開意象，並選取沉重的詩象，表達出多重的對歷史的思考，對舊有事物的擯棄，對腐朽的批判，對抗爭者的推崇。比如《六月》；而在《六月，萬物愈發膨脹》里，詩人對萬物的蓬勃之勢的一番揮灑，大氣而又篤定的讚美，所有詩象的生命意象充滿了頌歌般的宏大。其他三首詩歌作者展示了在詩歌方面的駕馭能力，
對不同事物從不同視角切入，參與性很強。
特霞解讀 詩人的筆觸在特定的時空自由伸縮，漢北和沅湘、河床、紅樓、泥沙、艾草、菖蒲、江水都潛伏著歷史的傷痕，萬物、孕婦、天空、麥芒，都打著六月的烙印。如同簡陋的房子牆壁上垂掛的皮鞭，肅穆孤獨又時不時地浮現暗疾與情殤，凝結成故園蒹葭蒼蒼，與兩個男人的形象。
作者簡介 北極星，有作品發表於《山西日報》，《河南日報》等報刊雜誌，現為《北極星文學》平台總編，《當代精英文學》副總策劃，副總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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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圖編輯：高誼灃 一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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