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看病必須四診合參?看看經方家如解讀?

2019-09-26     經方學堂

在工作中,經常有病人在網上給中醫發郵件,甚至把醫院的檢查片子也發過來,想請中醫生開方用藥。但是只看看片子就開藥方,對中醫而言是很草率的行為。

因為,中醫自古以來就主張察色按脈,要看病人的精氣神,所以必須見人,才可以出方。《黃帝內經》稱為「能合色脈,可以萬全」。特摘選國醫大師熊繼柏的《中醫看病必須四診合參》(選自《中醫創造奇蹟——熊繼柏診治疑難危急病症經驗集》)以及南京中醫藥大學教授黃煌《中醫看病的思考》(選自《經方的魅力——黃煌談中醫》)兩篇文章,或可對你有所啟發。

中醫看病必須四診合參

熊繼柏

我們都知道中醫講究望、聞、問、切四診。《難經》曰:「望而知之謂之神,聞而知之謂之聖,問而知之謂之工,切而知之謂之巧。」《內經》亦講到:「見其色,知其病,命曰明;按其脈,知其病,命曰神;問其病,知其處,命曰工。」由《難經》到《內經》,老祖宗已經為我們定下四診,但是我們在臨床中能不能用、會不會用,這是個大問題。有些人是學而不用,有些人是學了不會用。望、聞、問、切四診無論哪個方面,都是非常重要的。《素問·五藏生成篇》指出:「夫脈之大小滑澀浮沉,可以指別;五藏之象,可以類推……五色微診,可以目察;能合脈色,可以萬全。」作為中醫,既要善於望,又要善於聞,更要善於問,而且還要善於切,四診合參, 缺一不可。

望診,包括望神色形態、望面色、望眼神、望動作舉止、望舌荅、望舌色,這都屬於望診。一些關鍵病、疑難病,尤其是危重病,望診特別重要。其中,尤以望神和望舌最為重要。我們學過很多的望診知識,比如望舌,白苔、灰苔、黑苔、黃苔分別主什麼病?紅舌、絳舌、黑舌分別主什麼病?舌體有胖有嫩,舌質有紫有紅有淡。這些基本的知識我們都學過,但最大的問題是在臨床上會不會用。我講幾個活生生的例子吧。

第一個例子是我當年在農村當醫生,一個19歲的女孩子,姓文,因為感冒發熱,當地醫生沒治好,被送到當地人民醫院。下午送到醫院,晚上就昏迷了,連續3天3晚不醒。醫院組織幾次大會診,沒能得出結論,院長就去請我。院長描述說病人進醫院的時候還能講話,自昏迷後一直未醒。病人無半身不遂,無肢體抽搐,無口吐白沫,體溫不到38℃。當時病人牙關緊閉,雙拳緊握,我囑護士用鑷子將其口撬開,立即有涎液從口角流出,整個舌體被白厚膩苔覆蓋,診脈是細脈。這就是濕痰蒙蔽心包證,我開了個標準的菖蒲鬱金湯。西醫用注射器從鼻飼管將藥灌進去,24小時灌服了2付藥,到第二天傍晚時病人甦醒。這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這個病人就是通過望舌苔來解決問題的。我講這個例子的目的在於說明中醫診病要注意望舌。

30多年前,我們學校一名教師的孩子在醫院的急診室治療,發熱4天4夜,手足發抖,患兒呈昏睡狀態。學校領導請我去看病。當時小孩一身肌膚熱得燙手,體溫有40.5℃,兩側扁桃體腫大,伴有膿點,西醫診斷是急性化膿性扁桃體炎。患兒未昏迷,呼之能應,停止呼喚就很快入睡,伴手足顫抖,舌絳紅無苔。患兒舌絳紅無苔,提示熱入營分,方用清營湯。1劑藥於4小時內分8次喂完後患兒就退熱了,再進1劑即愈。當時我就是根據患兒的舌絳紅無苔開的這個處方。這兩個例子說明望診的重要性,臨床望診切莫小視。

聞診,《中醫診斷學》上講是兩種聞,一種是聞聲音,一種是聞氣味,而重點在於聞聲音。聽聲音很重要,有些臨床知識是書本上沒有的,需要我們在臨床上不斷地摸索、認識。我經常講學理論不等於會臨床,書讀得好也不一定會臨床,理論和臨床是有很長一段距離的。因為疾病是千變萬化的,不是完全按照書上所說的那樣。比如太陽病一定是頭項強痛而惡寒?少陽病一定是口苦、咽干、往來寒熱、胸脅苦滿、脈弦?這只是一個提綱,張仲景云:「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下面我講兩個聞診的例子。

我年輕的時候在農村當醫生,有一次坐在理髮店躺椅上理髮,門口圍了十幾個病人等我看病。突然門外抱進來一個小孩,我一聽就說:「來了個白喉的危重病人。」眾人皆吃驚,問我如何知道是個「白喉」?關於「白喉」,書上描述其呼吸喘促聲是犬吠聲,所謂「犬吠聲」,是指狗在晚上害怕時的一種嘶叫聲,那種空而嘶的聲音。即使我這樣描述,大家也還是不清楚,只有在白喉病人前親耳聽到過,才會知道什麼是「白喉」。這個危重病人被我給治好了,現在估計有五十多歲了。這個例子講的就是「白喉」的犬吠聲。

「文化大革命」後期,我還在農村醫院當醫生,當時的農村基層醫生人人都必須參加防疫工作,防治瘧疾、麻疹,參加愛國衛生運動等。當時正值春季,石門縣組織衛生防疫大檢查,有一個公社的防疫專干彙報說沒有傳染病,我們查了一天也確實沒有發現什麼,於是天黑的時候我們就準備回去。當路過一個小村落的圍牆外面,我突然聽到裡面有特殊的咳嗽聲,我就說這裡有「百日咳」,大家都不相信,我們走進去查,一下子發現8個「百日咳」的患兒。後來他們都說,以後你們檢查不要再派熊醫生來了,他太厲害了。「百日咳」是什麼樣的聲音呢?書上叫頓咳,俗名叫鸕鶿咳。這種咳嗽很兇,連續咳嗽,咳到最後伴有一聲拉長的如鸕鶿的叫聲,這就是「百日咳」,是種很特殊的聲音。

上面說的就是聞診。別看中醫看病看似很簡單,作為一個中醫,鼻子、耳朵、眼睛都要很靈敏,一個耳聾的人是當不好中醫的。病人的咳嗽聲、喘息聲,聲音的悠揚、短促、重濁、清長都是不一樣的。鼻炎的患者,一聽就知道是鼻炎,他鼻涕堵塞了鼻道,說話時鼻音很重。這就是聞診所得,關於聞診在這裡就不作一一詳述。

問診,《中醫診斷學》載有十問歌:一問寒熱二問汗,三問頭身四問便等,假如每個病人我們都是這樣問診,從頭問到腳,病人會覺得你很仔細,但是你的問診並不一定能起到應有的作用。

我在香港看病的時候,香港的醫生就是這樣做的。我在那裡看了幾個半天的門診,幾位教授和博士坐在旁邊一起看。他們的問診很詳細很具體。其實問診是有針對性的,有目的的,必須是單刀直入的。

我在臨床上的問診是很簡單的,第一要抓住主症,第二是善於抓特點,第三是有目的地問。有些人說不清楚自己的病情。比如有個病人自述頭痛,問他疼痛多久了,他又說脖子痛,問他脖子哪裡痛,他又說到自己腰痛,問他腰痛多久了的時候,他又說自己腿麻,等等。這種病人可以講很多症狀,但往往是不靠譜的。

還有一種病人,專門講西醫的診斷,比如有個病人說自己有慢性膽囊炎、慢性淺表性胃炎、腰椎間盤突出、頸椎骨質增生、前列腺炎等一系列的西醫疾病診斷,追問他到底哪裡不舒服,他說咳嗽、咽喉痛,這種病人講了一堆與自身不適無關的東西。

所以我們當醫生一定要自己清楚,第一要抓住主症,不管病人講多少個症狀,要抓住病人需要解決的主要問題,抓住這個主症有針對性地問。比如對一個頭痛的病人就要針對性地問:「頭痛在哪個部位?」答:「全頭痛。」 「哪個地方最厲害?」答:「不清楚。」 病人不清楚哪裡最痛,你就用手指一個一個部位指著問,總有個地方是疼痛最厲害的,一定要把疼痛的部位搞清楚。再問:「痛了多久了?」答:「疼了蠻久。」 「蠻久是多久了?」答:「很久了。」有些病人就是有這麼糊塗,但是我們醫生要搞明白, 一個是疼痛的部位,一個是疼痛的時間。辨清時間以明確是外感頭痛還是內傷頭痛,辨清部位以明確頭痛的六經歸屬,這是很重要的。

比如一個咳嗽患者,咳了3個月,要考慮是慢性咳嗽;咳了半個月,要考慮是外感咳嗽。問有沒有伴咽癢,證實是否是外感咳嗽;問有沒有痰,辨別是燥咳、陰虛咳,或痰飲咳嗽、風寒咳嗽;問痰是黃色的還是白色的,辨別是風寒還是風熱咳嗽。這樣三言兩語就很淸楚了,這就是問診的奧妙所在。

再舉個例子,一個小便頻多的病人,就要問其小便是黃的還是清的?小便解出來熱不熱?每次小便有沒有解乾淨,等等。如果小便色黃、小便頻數、小便有不盡感、尿道口有灼熱感,這就很清楚是熱證了。所以問診是有針對性的,有目的性的,要單刀直入,不要東扯葫蘆西扯瓢,不著邊際,空費氣力。

切診主要指切脈,切脈特別重要,切莫把切脈當作兒戲,切脈不是做樣子的,一般的病沒有很大關係,關鍵的病、特殊的病,甚至危及生命的疾病,這個脈象就特別重要。我給大家舉幾個例子。

有次我到我們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的ICU看一個高熱40℃的病人,上午發熱,下午突然進入昏迷。我看到病人後首先就切脈,發現是蝦游脈。什麼是蝦游脈?「蝦游靜中跳一躍」,這是明代李梴和清代陳修園都講過的話。蝦子潛水的時候首先緩慢蜷縮身體,然後突然彈開,在水中快速跳出一段距離,如此反覆。這個脈象就是這樣的,是死脈,我說這個病人沒救了。問護士體溫是多少,護士說1小時前是36.8℃,我讓她再次測量體溫,這次是35.4℃ (到了體溫表的最低測試度),病人的家屬求我救他,我開了個參附湯,用上好的高麗參30g、附子30g煎煮喂服,病人生命多維持了24小時,直到第二天晚上才死亡。這就是看脈的功夫。如果一個中醫不會看脈,對病人的情況不全面了解,就不知道如何開方,甚至對這種陽衰氣脫的病證,還會錯誤地開出清熱的寒涼方藥,那就是不會診脈的體現。

有次在醫院坐門診的時候,門外推進來一個坐著輪椅的老先生,60多歲,咳嗽、氣喘幾個月,舌苔薄白,並沒有熱象,我切脈時卻發現他的脈數大而滑。這個病人的脈象與他的體質和症狀是完全相反的,我懷疑他是肺癌,因為數大而滑的脈象十有八九是腫瘤,於是我讓病人去做CT檢查以證實我的判斷。幾個小時後CT檢查結果出來證實患者是肺癌。這就是診脈的判斷。

20年前在中醫大學門診部看病的時候,有個廣州軍區的女子,惡寒8年,汗出不止,大熱天看病的時候戴著棉帽,穿著毛衣、軍大衣、棉褲、棉襪、棉鞋,她的老公背著一袋子的毛巾幫她擦汗。病人主訴描述只有3句話:「我的骨頭是冷的, 我的心臟是冷的,我的毛孔是張開的(一直汗出不止)。」病人脈象沉取有力,一息有五至,這個症狀和脈象是相反的。我一看她的舌苔白厚膩,恍然大悟,原來這個病人是濕濁郁遏陽氣,外濕內熱,方用三石湯治療數月,使之痊癒。這個病人治好的關鍵在於會看脈。診脈是一個實踐的過程,古人曾說「只可意會,不可言傳」,這是需要長期實踐慢慢摸索的。

中醫看病的思考

黃煌

我門診上,不單純看病,重視看人。

我的門診上不分科,內外婦兒皮膚五官科的病都有,只要是想吃中藥的,都可以來。我不是不重視專科,而是不單純看病,重視看人。如果說,西醫是治人的病,那麼,中醫就是治病的人。

我堅持認為,沒有一種疾病能脫離具體的人體而存在,病與人是密切關聯的。疾病是平面的,是在教授的書上的,沒有具體的人體,就沒有所謂的疾病。

但是,許多醫生看病只找所謂的病因,就是不看人。為何有嚴重的副作用?為何沒有療效?為何顧此失彼、捉襟見肘?為什麼出現超級細菌、黴菌感染?大多都是這種思維方式惹的禍。

我們看病為何要看人?

我們看病為何要看人?因為人是一個具有社會屬性以及心理行為特徵的高級的有機體。

(1)我們不能忽略人內在的抗病能力。有的時候,疾病的痊癒不是藥物的作用,而是自愈的,順應了這種天賦的能力,就是因勢利導,就能事半功倍。

(2)我們不能忽略每個人的體質特性。人不同,就是同一種病,治療的方法也是不一樣的,例如,同樣的感冒,林黛玉的處方與李逵的用藥能一樣嗎?

(3)我們不能忽略每個人常常有多種疾病共存的事實。據說,住院老人的診斷常常達5種或以上,死亡老人的解剖結果顯示,平均每人有7處病理改變。對於這樣的情況,僅僅瞄準一種病能行嗎?

我們不能忽略人是有心理行為特徵的,而心理行為往往參與治病的過程,進而影響病情的發展。中醫更重視這個問題,不信,可見明代醫家李中梓的《不失人情論》。

重視疾病而忽略個體,如果是西醫如此思考,可以理解,因為基於生物醫療模式的思維就是如此,讓人不可理解的是當代許多中醫竟然大談專病,活脫脫的西醫思維,如此這般,中醫的療效如何能顯現?

其實,人體里的細菌等微生物也非必定是致病的,只是因其所生存生長的環境不同或時間不同,於是就成了病原物,將其斬盡殺絕既沒必要,也不可能,讓他們安居樂業,讓他們各行其職,才是正途。因為他們也是人生命現象的一部分。

人與實驗動物是有區別的。生活的環境那麼複雜,能與單純的隔絕的實驗室一樣嗎?現在教科書談的疾病,是實驗室的結果,單因素的研究環境,與複雜的臨床豈能相提並論?

所以,實驗室的東西只能參考,不能全信,臨床觀察不可少,對現實的人的觀察不可少。觀察人的能力是醫生最重要的能力。

版權聲明:我們注重分享,文章源於微信公眾號「中國中醫藥報官方號」,版權歸原作者,如有異議,請告知小編,我們會及時刪除。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tw/ABTzbW0BJleJMoPMJrlb.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