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來個心靈旅行
來莊子的逍遙世界玩一玩
真理只有一個
文/蔡志忠
真理是光明的字,
被一隻光明的手,
寫在一張光明的冊頁上。
我出版了一系列儒家、道家、佛學、禪宗的思想漫畫。別人常問我:「你是個天主教徒,畫了這麼多種不同思想,請問它們之間有什麼不一樣?」
我說:「人站在山腳下,每個人所看到的都不同,爬到半山腰時,看到的景象有很多相同,當大家都爬到山頂時,每個人看到的景色都一樣。」
不同宗派,雖然教義各有不同,然而佛陀、道家、禪宗的開悟者或黎巴嫩的紀伯倫,無論他們通過希伯來文、英文、印度文、中文,所說的真理其實都相同。
例如伊斯蘭教蘇菲苦行教派的哲理和師徒關係,就很像道家學派,他們也以靜坐、默思、練氣、苦行的修行方法尋求開悟,非常有禪宗意味。
自己是開悟的障礙
信徒問蘇菲說:「你是如何開悟的?」
蘇菲說:「是因為一隻狗,我才開悟的。」
信徒問:「狗是你開悟的導師?」
蘇菲說:「有一天我看到一隻狗站在水邊快渴死了。每次它探頭到水邊想喝水,就嚇一跳,因為水裡有一隻狗。」
信徒又問:「然後呢?」
蘇菲說:「最後它渴得實在受不了,顧不得恐懼便縱身躍進水中,發現水中的狗不見了,原來無法喝水解渴的障礙只是自己的影子。由這件事我發現隔著我的障礙是我自己,於是障礙便消失而頓悟了。」
真正的慈悲
一個小偷進入蘇菲的屋子,找了半天沒找到任何值得偷之物。
蘇菲便把自己睡臥的毯子丟給他,以免他一無所得,空手而歸。
導師才要更小心
海珊帶著他的學生們到森林裡,這時他看見一個醉漢正想涉過一片沼澤。
於是海珊便對著他大喊:「人啊!你要小心啊!別走錯了,踩進沼澤會沉下去啊。」
醉漢回頭說:「嘿!你才應該小心啊!我走錯路,沉下去的只是我一人。如果你走錯了,沉下去的還有你的一大群追隨的學生們。」
前兩則故事簡直就是禪宗公案,第三則故事則與道家的觀念一樣,一個人沒得道之前不可以名聲高過實質。列子有一則故事:
列子露了行跡
伯昏瞀人是列子的老師。
有一天,伯昏瞀人去看列子,他看到列子門外鞋子排得滿滿的。伯昏瞀人面朝北方站著,豎著拐杖撐住下巴。站了一會兒,一句話也沒說就走出去了。
門口有人高喊:「列子,你的老師找你!」
列禦寇提著鞋子,光著腳就跑了出來,趕到門口說:「老師!既然已經來了,為什麼不指教我就要走了?」
伯昏瞀人說:「算了吧,我早就告訴你要含藏葆光,不要露了行跡!現在你讓人來歸附你,卻不能使人不歸附你,這便是你露出了與眾不同的痕跡啊!」
道家隱居修養自己,韜光養晦,很少收學生。沒修行得道之前,更不能開班授徒帶領學生。
《莊子》一書作於戰國時代,當時道家主流是黃老之術,直到東晉時,《莊子》才受世人關注。由於三國時代,戰爭頻繁、社會紛爭,有識之士目睹諸侯征戰的殘酷,於是玄學開始盛行,六朝清談之風大盛,老莊學說便成為道家思想的主流,這時《莊子》才受世人重視。
東晉注《莊子》的有幾十家,可是沒人能探索到它的要領。向秀另求新解,分析精到,意趣美妙,使《莊子》玄奧意旨暢達。只是其中《秋水》《至樂》兩篇還沒完成,向秀就死了。
郭象才智出眾,但人品不好。他看到向秀所釋新義當時沒有流傳,自己增注了《秋水》《至樂》兩篇,又改《馬蹄》的注,其餘各篇只改一下文句,便以自己的名字公之於世。後來向秀釋義的副本被發現了,人們才驚覺向秀、郭象的兩本《莊子注》,內容是一樣的。
除了向秀、郭象之外,晉人司馬彪、崔撰等人也紛紛為《莊子》作注。老莊思想受佛教僧人推崇,直接影響魏晉時期玄學、佛學合流的趨勢。
魏晉南北朝時代,很多僧人都是般若、老莊一起談,思想上基本不分彼此。
天竺高僧鳩摩羅什門下十哲四聖,都是精研老莊的學者。鳩摩羅什的弟子僧肇是著名佛學理論家,僧肇以老莊思想為心要發展中觀般若學說,創出中國化佛教哲學體系。後來佛教結合道家形成天台宗、華嚴宗、禪宗等中國式的佛教派別,尤其是禪宗,道家所提倡的「忘我」和禪宗的「無我」幾乎完全一樣。
禪在印度原本只是打坐的禪那,中國禪宗則是六朝時期,晉室南遷之後,避亂江南的士大夫把崇尚佛學、老莊的清談之風帶到江南,天竺僧人與中土修行僧眾和道家居士們相互激盪所創出來的。禪宗犀利的機鋒問答,也很像六朝清談。
禪,借教悟宗,通過佛陀的教導,悟出禪宗的真諦。特屬於中國的禪宗,其實含有很多中國道家思想,例如:
佛陀說:「什麼是空的最高境界?當我們看的時候,別想它怎麼來,事情過後,別想它怎麼去,唯有無我地隨著變化而變化的行為,而沒有行為的那個我存在!這就是空的最高境界。」
佛陀對空的註解,跟莊子的至人用心若鏡幾乎完全一樣:
莊子說:「開悟者們把自己的心當成一面鏡子,事情來了完全反映,事情過了又回復成空,不站在自己的立場去評斷際遇的好壞順逆,他的心只是如實反映當下,因此不會損傷。」
後來六祖惠能也把心形容為鏡子: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
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
出自六朝的《世說新語》有一則東晉高僧支道林禪師談莊子《逍遙遊》的故事:
東晉名流們很喜歡鑽研《莊子》,但對《逍遙遊》這篇的義理卻無法超出郭象和向秀的闡述。
有一次,高僧支道林在白馬寺和太常馮懷一起談到莊子《逍遙遊》。支道林在郭象和向秀兩家見解之外,卓越地揭示出新穎義理,是六朝諸名流沒能達到的境界。
後來東晉文人解釋《逍遙遊》時,便採用支道林所闡明的義理。
王羲之出任會稽內史,初到任時支道林也在會稽。
當時的詩壇領袖孫興公對王羲之說:「高僧支道林對《莊子》的見解很新穎,我想介紹你們相互認識。」
孫興公和支道林便坐車到王羲之那裡,王羲之本來就很輕視支道林,故意不和他交談,不一會兒支道林便告退了。
有一天,支道林碰到王羲之剛要外出,車子已在門外等待,支道林對王羲之說:「您還不能走,我和您談一下。」
支道林談起莊子《逍遙遊》洋洋數千言,才氣不凡,辭藻新奇,像繁花燦爛。聽得王羲之留戀不止,脫下外衣忘了出門。
道家重視不言之教,沒有嚴格的組織和師承關係,跟禪宗老師在叢林以身作則,不立文字、教外別傳很像。
禪與道相通,禪師特別容易了解《莊子》,道家學者也容易了解禪。
因為真理只有一個,佛學與道家相通,佛陀、莊子、紀伯倫無論通過什麼語言,他們所指的「道」也相通。
對於不為外物所役使,身、心、外物三者皆空,才能獲得真正逍遙的精神自由,說法大都相同。
僧肇寫了一本《肇論》,融和了儒、釋、道三家。明代洪應明更將儒、釋、道的哲學思想整理為三家合一的勸世箴語《菜根譚》。
《金剛經》是佛陀對十大弟子解空第一須菩提講解空的真諦;而《心經》則是佛陀以開悟者的角度,闡明開悟境界。
老子和莊子有如《金剛經》與《心經》一樣,老子是道家創始人,老子像一位善解人意的長者,他在《道德經》中談到道的起源、無為之德、柔弱之妙,教導我們要跟水學習等。
而莊子則是以開悟者的角度,直截了當點明智者所達到的境界。《莊子》於第一章《大宗師》里,便開宗明義地指出人不要自心造作,要師法自然。
有人問我說:「你畫了漫畫諸子百家,你自己喜歡老子還是莊子?」
我回答說:「老子是我的偶像,而我則是莊子。」
當然我不是真的自大到敢跟偉大的莊子相比,只是自我感覺很像莊子,博君一笑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