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親手殺死自己的母親,聽起來就是讓人震驚的人間悲劇。
但在2006年,在日本京都開庭的一場審判中。
不僅是被告人的律師,就連控方都在為這個弒母的罪犯辯護,而且在場的陪審團也都站到了罪犯那一邊。
據說,當聽完罪犯的經歷後,法官哽咽得說不出話來,獄警也不禁流下了眼淚。
整個法庭一度陷入寂靜……
為什麼一個人殺了自己的母親,大家卻都站在他那一邊?
又是因為什麼?一個人會殺害自己的母親呢?
一起來回顧下這起引發日本全國範圍廣泛關注,
人們紛紛為之動容的壯絕悲劇:
2006年2月1日早晨,拂曉的京都氣溫只有5度,寒冷刺骨。
在伏見區桂川河附近,一個晨練的路人發現,遠處有兩個人躺在河灘上一動不動。
當他走近時,映入眼帘的是一個老婦人和一個滿身是血的中年男子。
路人見狀,馬上報了警。當急救人員趕到後,他們確認老婦人已經失去了生命跡象,而中年男子身受重傷,必須馬上進行急救。
警方也隨即對此事展開調查,他們發現,這兩人竟然是母子關係。
老婦人是86歲的母親,中年男子是54歲的兒子。
後來,因為救治及時,男子幸運地活了下來。
當警察詢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時?他的回答出乎所有人意料。
「是我掐死了她。」
他竟然承認了自己就是殺死母親的兇手。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為什麼自己也躺在血泊之中呢?
「我其實是想跟隨母親自殺的,但我失敗了。」
接下來,他向警方講述了這一切發生的原因。
【努力生活,卻悲劇不斷】
片桐康晴,出生於京都市內繁華的河原地區,是家中獨子,其父是「京友禪」名匠。
「京友禪」是日本傳統工藝的代表之一,其對布料進行染色的精湛技法,以華麗的紋樣著稱。
1950年至1960年,日本剛從戰火中恢復過來。人民生活逐漸充滿活力,使用京友禪技藝 染色的 高級絲綢製品在市場上相當暢銷。
此時,片桐的父親把握住了風口, 家境也因此變得非常富裕。為繼承父親衣缽,片桐在高中畢業後選擇留在家裡,成為了父親的學徒,為父親打下手。
15年後,片桐也變成了一名 「京友禪」匠人。接下來,他的生活本應過得相當不錯,然而災難卻悄然降臨了。
80年代後期,隨著高速發展的經濟,人們的生活日新月異。
日常穿衣變得更加標準化,大眾對傳統和服的需求迅速下降,整個行業都走向了衰敗。
因此,片桐被迫 關閉了家族企業,他不得不重新走向社會尋求生計。
但因為沒有別的技能和工作經驗,所以片桐很難找到好的崗位。
他只能依靠做警衛和工廠工人來獲取微薄的收入。
儘管如此,他也在努力地生活著,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更多的悲劇。
1995年,片桐的父親,去世了。
父親去世後,當時75歲的母親也漸漸發生了一些變化。
母親有時會一邊說 「狐狸會出來哦」,然後一邊用掃帚敲打天花板。
後來,她甚至都無法獨自出門購物了。
片桐覺得奇怪,就把母親帶到了醫院。
結果他被告知,母親患上了老年痴呆。
此後,母子倆的經濟能力每況愈下。
片桐不得不一邊辛苦地工作,一邊照顧痴呆的母親。
1998年,日本迎來了經濟危機。
片桐所在的公司 也受到了波及,於是他被公司裁員了。無奈之下,片桐向親戚借了三十萬日元 以維持生計。並以市場價一半的價格(約每月3萬日元),租住在 京都伏見區親戚的公寓里。
隨後,片桐終於又找到了工作。
在京都府八幡市,一家廚房工廠做派遣工。雖然公司離家較遠,但片桐並沒有任何怨言,然而,母親的病情卻日漸加劇了。
她偶爾會在深夜 作出一些異常舉動。
比如,每隔半個小時左右便會起身,嘟囔著「要去上廁所」。
還有一次,她甚至獨自走出了家門。
所以,每當遇到這種情況,片桐都守在母親身邊,以防止她會出現什麼意外。
2005年春天,在母親患上老年痴呆十年後。
她不能正常睡眠的時間,增加到每周三四個晚上,片桐長期飽受睡眠不足之苦。
但無論多麼疲憊,他還是必須一早就出門工作,晚上下班後,又要繼續操持家務、照顧母親。
這樣的生活周而復始,讓片桐喘不過氣來。同年6月下旬,在片桐工作期間,母親獨自外出迷路,雖然最後被警察安全護送回家。
但此時片桐突然意識到。
「我的母親可能會這樣死掉,而我 卻不能呆在她身邊。」
產生這樣的顧慮後,片桐於同年7月,向公司提出了停職申請。
雖然他已經願意捨棄所有,只為了照顧好母親,但不公的命運仍在繼續。
【一步步,終走投無路】
停職期間,片桐申請了護理保險服務。
這是國家或地方政府,給有需要護理人員的,家庭的 福利支持。
如果申請成功,片桐只需要承擔總護理費用的10%。
但前提是,必須接受5級護理的評估。
評估過後,片桐的母親被認定為「護理3級」。
及由於無法行走或痴呆,每周能夠享受5天的日間護理服務。
接下來,對片桐來說,這中間還有個最關鍵的問題,那就是錢。
即使不用承擔大部分費用,每周5次的護理成本,還是太高了。
片桐正在停職期間,又只是一名派遣臨時工,根本沒有基礎的工資保障。
很快片桐身上僅剩的15萬日元,也用完了。
母親的退休金,成了母子倆唯一的收入來源,每2個月能領的5萬日元。
如果再這樣下去,片桐根本無法承擔那10%的護理費。
一籌莫展之際,片桐拜訪了伏見區政府的福利辦公室。
他向工作人員講述了自己的情況,並詢問,在自己復職之前,能否領取生活援助金。
然而得到的答覆卻是否定的。
「你具備勞動能力,請努力工作。」
被福利辦公室拒絕後,沮喪的片桐無奈之下聯絡了看護援助專員。
專員遂向有關部門了解情況,對方卻未能說明,無法給予生活援助的原因。
於是看護援助專員向片桐介紹了 社會福利協會的貸付金制度。
但由於該制度的實施需要提供擔保人,片桐便以「不願給親戚朋友添麻煩」為由拒絕了。
隨後母親的病情更加惡化了。
同年9月,片桐正式從派遣公司離職。
從10月以後的3個月時間內,片桐還可以靠領取失業保險金度日。
但三個月過去後,他又將何去何從呢?
片桐一時想不到其他辦法,於是他又一次拜訪了福利辦公室,
「我想在家對母親進行家庭看護,能否領取生活援助金」
「對不起,您不能領取,因為您已領取了失業保險金」
這一次他們給出了非常明確理由,片桐的請求再次被拒絕。
在以後的日子裡,片桐為節省開支,將母親接受日間護理服務的頻率。
由每周5天減少為每周2天,護理服務的自付費用被控制在每月1萬日元左右。
與此同時,片桐還經常前往就業辦公室,試圖尋找能夠兼顧看護母親的工作,但他一直沒能如願。
就這樣,新的一年開始了,片桐的失業保險也被耗盡。
他不得不停止接受護理服務。
「我已無法再籌到更多的錢了,這樣下去只能去死了」
片桐徹底絕望了,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發起了牢騷。
「我想要和你一起活下去」
突然,母親的話傳到他的耳邊,瞬間打消了他的念頭。
於是片桐再次振作了起來,他決定採取最後的辦法——用信用卡貸款。
他以前就曾這樣勉強度日,但他現在沒有收入,根本無法還貸。
即便如此,他還是在1月份就用完了貸款額度。
到1月底時,他身上只剩7000日元,但一切都沒有改變。
這樣一來連2月的房租都付不起了。
因為現在的住所已經是親戚以便宜的價格租給自己和母親的,他不想再給親戚帶來麻煩。
此時的片桐已經徹底喪失了生活的希望,他認為自己和母親 已經沒有出路了。
最終,他做出了一個決定:
「已經無法繼續在這個家住下去了,我只能帶著母親離開這裡去尋死。」
萬念俱灰的片桐康晴,寫下了一封遺書。
【如果還有來世,我還想做媽媽的孩子】
2006年1月31日早晨,片桐打掃了公寓,把遺書寫好留在了房間裡。
然後,他在背包里放了一根繩子和一把摺疊刀,帶著母親離開了公寓。
他們去了京都繁華的市中心,這裡是他們回憶父親時常去的地方。
母子倆路過他們經常去的蕎麥麵店時,由於沒有足夠的錢,只能放棄了吃蕎麥麵,片桐轉身去便利店買了一些麵包和果汁。
這是他母親最後的晚餐。
晚上7點左右,母親對片桐說:
「我們回家吧。」
於是母子倆回到了公寓附近的河灘,走著走著,片桐突然停下了腳步。
「我已經活不下去了,就在這裡結束吧.....」
片桐忍著悲痛,顫抖著對母親說,母親也停了下來,她轉過身望著自己的兒子
「我會和你在一起的,過來,你是我的孩子,我很欣慰。」
母親伸出手召喚著片桐
「我要自己來。」
即使到了這一刻,痴呆的母親依然在為片桐著想。
她不願讓自己的兒子變成殺人兇手。
聽到母親的話,片桐也下定了決心,掐住了坐在輪椅上母親的脖子:
哭著說:「真的對不起,對不起……」
直到母親沒有氣息,片桐用刀刺入自己的脖子和腹部,並打算用繩子在樹上自縊,然而由於繩子沒有繫緊,並最終被搶救回一命……
【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2006年7月,謀殺案發生五個月後, 對片桐康晴的第一次審判,在京都地方法院舉行。
審判時,檢方陳述了片桐康晴的如下供述:「雖然我親手奪去了媽媽的生命,但如果還有來世的話,我還想做媽媽的孩子。」
對此,檢方甚至站在了被告人的立場,向法官表示:「聽聞被告的犯案經過和作案動機,不得不令人同情。」
審理該案的男性法官在被告人提問環節提到,目前看護殺人案件屢見不鮮,就這一現象的緣由詢問片桐康晴的看法。
對此,片桐康晴表示:「如果想要儘可能不給他人添麻煩努力生活下去,那麼必須捨棄一些自己所擁有的東西。如果自己也已走到極限,那麼除了捨棄生命之外就別無他法了。」
2006年7月,法官宣布,判處片桐康晴2年6個月有期徒刑,緩期3年執行(求刑為3年監禁),判決得以最終確定。
法官對緩刑判決的理由進行了說明:
「我們相信,被害者對被告人抱著感謝的心情,而絕非怨恨。可以推測出被害人並不希望被告人被施以嚴懲,而是希望他今後能幸福地生活下去。」
宣判後,法官對當前家庭看護的現狀提出了意見:「本次接受審判的絕不僅是被告一人。同時還應追究日本護理制度和生活援助制度的責任。」
隨後,法官對片桐康晴說道:「就算是為了你的母親,你也要努力,幸福地生活下去。」
片桐康晴抬手拭去臉上的淚水,答道:「謝謝您。」
因此被判緩刑的片桐康晴,得以重新開始正常的生活。
然而,這個傷感的故事並沒有就此結束。
結束審判後,片桐康晴離開了京都,搬到了滋賀縣大津市,在親戚介紹的 一家木材公司工作。
當他已經慢慢適應了新的生活後,時代的浪潮再次將他擊垮了。
2013年初,片桐康晴因經濟蕭條被公司裁員。
原本他已經走出了陰霾,能精力充沛地和同事一起去釣魚了。
但在失業之後,他又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裡。
2014年春天,警方接到了片桐親戚的報警。
因為自片桐失業以來,親戚就無法與他保持聯繫。片桐也一直在躲避他們,所以親戚們很擔心他。
他們請求警方幫忙尋找片桐,好讓大家為他提供幫助。
人生的故事常常以最糟糕的方式結束:
2014年8月1日,片桐康晴從琵琶湖大橋跳下,被救出時已經死亡。
那一天,他的公寓合同到期了,他也用完了所有的錢。
母親去世後,片桐康晴再次走入絕境。
他自殺時,腰包里裝著三樣東西:幾日元、一個木箱和一封信。
信中寫到:「我希望跟媽媽的臍帶一起燒掉。」
木箱裡正是那兩根臍帶。
最後,片桐的親戚按照他的遺願,將他的屍體和兩根臍帶一起焚燒了。
但親戚沒有為他建造墳墓和佛壇,也沒有處理他的骨灰。
據說後來他母親的遺物和佛壇也都被遺棄了。
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任何關於這對母子的東西了。
看護殺人案件的發生也許正是反映了當下鮮明的時代背景,也正因此這起案件即使發生至今已過16年,卻依舊為人們所銘記。
隨著醫療水平的不斷發展,人的壽命得以延長。然而,這也意味著需要家人看護的時間隨之增加。
因此不難想像,對於看護者而言,在給予家人悉心照料與護理的同時,自身的生理疲勞及心理痛苦也逐漸加劇。
隨著老齡化的進一步深化,到2025年上述人群的數量將分別激增至830萬和490萬。
日本將迎來真正意義上的「大看護時代」,每個人都將不得不面對看護家人的現實問題,我們必須提前重視,避免這樣的悲劇再次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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