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的郊狼
關於狼，有太多神奇的傳說。今年初，一部改編自姜戎同名小說，由法國著名導演讓·雅克·阿諾執導的電影《狼圖騰》在我國風靡一時，再次將人們的目光聚焦到狼這種既熟悉又兇猛的動物身上。狼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動物？它為什麼能夠成功進化至今？下面，讓我們來探秘一下千萬年來在北美所向披靡的郊狼的成功秘笈。
此時正是下班高峰期，路上堵著的車已經排成了網狀。為了打破這一局面，消防車拉響了警笛……這一幕，對於美國西南部市郊的居民們再熟悉不過了。但突然，仿佛是對那警笛的回應一般，城市周圍的山坡上響起了郊狼的嚎叫聲。幾乎同時，停車場、遊樂場還有居民的後院，一下子，狼嚎充斥各處。人們紛紛中斷談話，離開自家的晚餐桌，孩子們也丟下玩具跑出來四下張望，似乎每一道樹籬背後，都藏著一條正在狂嚎的郊狼。
郊狼是北美洲西部原野上的一種小狼，也叫叢林狼，草原狼或土狼。它們的生存環境通常需要一個廣闊的自然區域。
遍布北美大陸
嚎叫聲在山上迴旋了好幾分鐘，隨後便安靜了。這是山上的郊狼狼群發出的宣告：它們即將在這個夜晚衝下山坡，進入城市，與它們敵對的「城中狼群」展開地盤爭奪。其實，這個城市早已被城中的狼群細分過了。每一個容易出現路斃動物的地段，每一間餐館後面的垃圾箱，亦或是每一處燒烤架，都被狼群各自標定占領了。每一個食物供應豐富的地方都已經被搶占了。
本地的年輕郊狼「延遲離群」的現象已經出現好幾年了。它們和自己的父母、甚至祖父母生活在一起，以組成儘可能大的群體來保護最有價值的領地。在有些地方這樣大的狼群一群能達到12～15隻。
往北大約2000千米，愛達荷大草原上夕陽西沉。一隻非城市中生存的郊狼正在研究麋鹿的足跡，以期推斷出剛出生的小麋鹿被隱藏的地方。在如此廣袤而開闊的土地上，僅僅根據麋鹿媽媽的移動，就可以推斷出小麋鹿的藏身之地。這樣的幾何學難題，即使是生物系的研究生可能也無可奈何，但是郊狼可以，它們是唯一能解決這個「幾何難題」的掠食者。的確，經過幾小時的追蹤定位後，這隻郊狼慢騰騰地跑到了小麋鹿藏身的一叢鼠尾草旁……
往東3000千米，是夜幕緩緩降臨芝加哥城。城裡大量的郊狼正在夜幕下悄悄地遊蕩。在這兒，每一處有可能出現較多食物的領地內都居住著一對頭狼。沒有人能比它們更清楚哪天是垃圾回收日，哪天會舉行民族節日，而哪天環衛部門會清理公路。家養寵物也是本地郊狼餐桌上的美味，其中，有將近20%是寵物貓。
如果再往東多走2000千米，你就會看到，在紐約拉瓜迪亞機場裡，一架橫跨大西洋的客機正在跑道上滑行。而就在這滑行指示燈下，一隻郊狼不緊不慢地穿了過去。2010年，曾經在曼哈頓偶然出現的一隻郊狼，引發了一場低速的警車追逐戰，而現在，中央公園內慢跑的人們看見郊狼早已不算什麼新聞了。
作為歷史上美國粗獷西部的標誌，郊狼，這一北美大陸上適應性最強的食肉動物，現在已經遍布北美各地。從西部的沙漠，到南方腹地的沼澤，再到東北部的針葉林，以及其間所有的城市，近800萬隻郊狼生活其中。其實，這一切還得歸功於郊狼近千年來的頭號敵人——灰狼。
共同生存，循環更替
像所有其他犬科動物一樣，郊狼也起源於距今1000萬～1200萬年前的北美大陸。但它是犬科家族中唯一一個至今沒有離開過這塊大陸的族群。當其他狼族祖先一同穿過白令海峽去往歐亞大陸時，它們躲在了後面。但幾千年後，那些早先的移民已經進化為新的物種，並在末次冰期到來之前回到了這塊大陸上。
可惜，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郊狼又得忍受從歐亞大陸冰蓋上不斷穿越過來的灰狼的統治。不過，這小段時間過後，灰狼就被早期登陸北美的人類消滅得一乾二淨。先是東海岸，再到全境，前後總共都沒超過100年。現在，郊狼還頑強地生存在這片大陸上，見證著這些物種的循環更替，看著人類為了努力恢復生態平衡，而重新把灰狼種群引入北美，並使其規模逐漸恢復。
從生態學上來說，郊狼只能算一種中間捕食者（即體格居中，在食物鏈中居中的掠食者）。在犬科動物中，它也處於中間地位。比它小的有紅狐，而體格較大的灰狼才是犬科動物的頂層。在漫長的進化過程中，這樣的中間捕食者的捕獵技巧開始變得多樣化，並且，它們狡猾的品行也為其在民間傳說和童話中留下了「騙術師」的壞名聲。在歐洲民間傳說中，紅狐（在歐洲屬於中間捕食者）是無可爭議的騙子，但在北美，這騙子的原型幾乎一定會是郊狼。
面對其他狼族的一系列遷徙、滅絕、再殖民以及再次被毀滅的歷史，郊狼的應對也顯得有些戲劇化。在恐狼滅絕後，郊狼的體型增大，進化出更大的並且擁有更強咬合力的頭骨。在一段時間裡，它們甚至占據了恐狼以前的位置。不過，當灰狼回到北美大陸後，郊狼又不得不再次退回到自己原來較小的領地內。
在接下來的18世紀、19世紀以及20世紀早期，正當灰狼逐步被人類毀滅時，郊狼卻再次抓住機會擴大了自己的取食範圍，不僅獵食嚙齒類和兔子，也開始捕殺體型更大的有蹄類動物。在不到100年的時間裡，郊狼的地理範圍便拓展了3倍。
在東北部地區，新組建的郊狼狼群中有近90%的獵物都是鹿，這和西部地區的郊狼捕鼠為食是很不同的。不過，當灰狼重新奪回自己的領地後，這一現象將有可能被改變。
由於郊狼的獵食範圍以及捕獵習慣發生了變化，其社會結構也需要作出相應的較大調整。要知道，如果僅僅是抓老鼠，郊狼完全可以獨自搞定；但要放倒一頭鹿或是守住一頭大型動物的屍體不被別的狼群搶走，這可是得需要相互合作的。長久以來，正是其他狼族的遷徙與衰亡，離開又復返的循環，潛在地刺激影響了郊狼的行為。
狼之間的戰爭
要舉例子來說明這一影響與變化，美國黃石國家公園再好不過了。黃石國家公園曾是灰狼主要的棲息地，但郊狼已經占據黃石公園內犬科動物的頂層長達60年之久。不過，在1995年，當第一隻加拿大灰狼被引入黃石國家公園，郊狼的「王座」瞬間崩潰。新來的灰狼們，其首要任務便是重新奪回自己在該地區的生態位。僅僅在頭幾個冬天裡，新來的灰狼便將此地的郊狼吃掉了近三分之一！
不過，郊狼也並非只會坐以待斃，它們不愧是善於學習的傢伙。這些曾經獨來獨往的動物逐漸開始組建起規模較大的群體來保護自己。這一策略十分有效。有時，一個膽大的郊狼狼群甚至能成功地把小型的灰狼狼群從獵物的屍體旁趕跑。對於有些郊狼狼群來說，去騷擾落單的灰狼甚至成了它們最喜愛的打發時間的「趣事」。
另外，郊狼也顯著地減少了自己咆哮的次數。因為新來的灰狼正急於用狼嚎來申明自己領地的邊界，灰狼可忍不下任何類似的挑釁。郊狼們甚至避免靠近黃石公園內的建築或是公路網，以避免一不小心跨入灰狼狼群的領地。
面對超級物種來襲
所有這些變化使得郊狼成為掠食者中罕見的多面手。它們在北美不僅有著廣闊的分布，還有著與之相對應的多樣化的社會結構。現在，這些結構已經涵蓋了犬科動物中所有已知的社會結構類型。也就是說，郊狼已經做好準備去面對人類這個最大的敵人了。
在北美大陸上，還從來沒有一個物種像郊狼這樣被人類持續不斷地、有針對性地迫害過。每天，郊狼都得抗擊直升機狩獵的騷擾。這可是讓那些「缺錢」的西部州政府每年砸下上百萬美元的大項目。在狩獵季節，政府對於獵殺郊狼也沒有數目的限制，經驗豐富的獵手和捕捉器一批又一批地被運進城市，有些州甚至恢復了獵殺郊狼的賞金制度。不過，也還沒有任何一個物種像郊狼這樣有效地抵擋住了人類的進攻。
因此，由於備受人們的攻擊，加上千年來，在與灰狼共處中所磨練出的罕見靈活的社會結構，郊狼極有可能發展成為無敵的超級物種，即一種極具適應能力的、並且已經學會和人類共存的高智商掠食者。
但是，對於大型以及中型犬科動物來說，薄弱點還是在它們的社會結構上，即在每個群體內，只能由一對頭狼繁殖後代。這樣，狼群中的等級便會一目了然，這在協作捕獵的時候尤其重要。因為開始攻擊的時機、長距離奔襲的計劃，以及與鄰近族群協商劃定地盤兒等都是群內年紀大的頭狼的特權。因此，一旦這些頭狼中的某一個被殺死，再健康的郊狼群體也會很快消亡。
不過，郊狼們遇到這樣的特殊情況時也不會坐以待斃。例如，由於對郊狼叼走寵物、吃掉羊羔，或是偷走自家後院的燒烤之類的行為深惡痛絕，人們往往會自發地找郊狼算帳。但是，那些該為這些偷盜行為負責的郊狼卻往往是群體中最狡猾、最擅長躲避人類和陷阱的傢伙。因此，另外一些無辜的郊狼成為了「替罪羊」。這也直接導致了郊狼群體的數量發生波動。出現這樣的情況，郊狼們不得不審視自己的群體結構並重新組建族群。
於是，那些曾經被老的群體成員壓制著不能繁殖的年輕郊狼會開始尋找交配機會，交配後的郊狼會離群並組建自己的新群。但大型的郊狼群體只需為頭狼的後代提供食物即可，而且群體中個體的年齡也富有層次。而年輕郊狼組成的新群體卻往往因需要喂養成長中的後代而被弄得焦頭爛額。這樣一來，可憐的綿羊和寵物便遭了秧，因為它們是那樣容易被捕到，而且數量還不少。同時，郊狼們還學會了利用人造環境為自己提供隱蔽之處。
難以發現的傳奇
在美國的自然保護區內，雖然郊狼真算得上是最普遍的哺乳類動物了，但它們也是最難在野外被發現的動物。美國黃石公園內，可能除了護林員，郊狼是唯一能夠弄清楚所有公園邊界的「居民」。許多麋鹿以及灰狼都因為不小心跨越了公園的邊界，進入到滿是狩獵帳篷的荒野中而丟掉了性命，可郊狼卻從來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同樣地，郊狼會在白天跑到公園大門前排隊的車子邊守著，期待車窗里能拋出點兒什麼；而到了公園外，它們便了無蹤影。公園外的郊狼不但數量少，而且只在夜間活動，相當多疑並且善於隱藏。當然，這正是因為它們太了解我們人類啦！
2017年，洛杉磯的一項針對社區使用模式的研究中，比較了郊狼狼群與城中29個街頭幫派。研究者發現，無論是犬科動物還是人類幫派，其對於城市中一些重要地點（如州際高速公路、立交橋，以及大型購物中心等）的利用是完全一致的。雖然幫派往往用塗鴉來標定各自地盤兒的邊界以及爭議的地區，而郊狼狼群則喜歡用尿液和成堆的糞便作為宣傳招貼。但不管哪種方法，這些意味著所有權的標誌都常常被留在了同一個地方。
這種聰明的物種，在與北美最恐怖的史前動物分享猛獁象遺骸的過程中，學到了社會技能的第一課；而在與灰狼千年來的生死鬥爭中，它們又再一次磨練了自己的生存技巧。北美大陸上，郊狼的傳奇還會不斷延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