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是余華的代表作,這部小說讓余華獲得了法蘭西文學和藝術騎士勳章。據余華說,小說的靈感來自於他聽過的一首美國民歌《老黑奴》,歌里的老黑奴經歷了苦難的一生,家人都離他而去,但他依然友好地對待這個世界。這首歌讓余華萌生了寫一篇小說的想法,這也就有了《活著》里福貴的悲慘人生。
余華對福貴是殘忍的,他把福貴家人都寫死了,余華對福貴又是善良的,他讓福貴的家人都那麼好,好到福貴經常把他們的好掛在嘴邊,更記在心裡。
福貴的原生家庭:從富貴到貧窮
- 福貴的爹:敗家的開端
福貴說他爹是有身份的人,家裡有一百多畝地,走路時鞋子的聲響都像銅錢碰撞的聲音。福貴的爹不求上進,不想光宗耀祖,他跟自己的爹說這些事讓兒子去做,結果他兒子也算是繼承了他的衣缽。徐家祖上200多畝地,到福貴爹這一輩,剩下100多畝,再傳到福貴手裡,清零了,這爺倆還算勢均力敵。
福貴的爹說,徐家老祖宗不過是養了一隻小雞,雞養大後變成了鵝,鵝養大了變成了羊,再把羊養大,羊就變成了牛。到福貴爹手裡,徐家的牛變成了羊,羊又變成了鵝。傳到福貴這裡,鵝變成了雞,現在是連雞也沒啦。
福貴的爹還老爺的時候,很有身份,連拉屎都是驚天動地的,全家人都能聽到他在村口糞缸那嗷嗷叫,一直叫了幾十年。自從福貴把家裡的地清零之後,他也不叫了,拉屎的時候從糞缸跌下來,丟了性命。
福貴爹是明理的,賭債也是債,欠債就得還,他把100多畝地換成了銅錢,讓福貴背著扁擔去還債。他是想讓福貴知道,錢來得不容易,祖宗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被這爺倆敗光了。
- 福貴的娘:明事理的大智慧
余華沒有用太多的筆墨描寫福貴的娘,但福貴的娘是有大智慧的人。她經常說,「人只要活得高興,窮也不怕。」
福貴輸光了家產,他老丈人來他家敲鑼打鼓把懷孕的家珍接回娘家了,福貴娘說,家珍是福貴的女人,不是別人的,誰也搶不走。
家珍生了兒子有慶,讓他姓了徐,福貴娘說, 有慶姓了徐,家珍也就馬上要回來了。果然,沒多久家珍背著有慶回來了。
福貴的娘看問題很準,福貴被抓壯丁一起不復返,福貴娘一遍一遍對家珍說,福貴不會去賭的。可惜她沒能等到福貴回來,在期盼中撒手人寰,留下家珍帶著一兒一女等福貴歸來。
從福貴敗光家產之後,他就承擔起了家庭的重任。對妻子,對朋友,對孩子,都算盡心盡力,用他僅有的那點能力維持著這個風雨飄搖的家。
福貴的小家庭:接二連三的不幸,只留下了老福貴
福貴在當少爺的時候有多荒唐,福貴不當少爺之後就有多慘。他不坐轎子,喜歡讓胖胖的妓女背著他滿街招搖,甚至招搖到老丈人門前,可謂荒唐透頂。他那時候從沒想過人會死 ,樹會倒。當他不是少爺了,他的悲慘人生就開始了。
他去城裡給老娘請醫生,卻被抓走當了兵,又成了俘虜,他眼睜睜的看著部隊里認識的老萬丟了命,他才意識到死亡離他這麼近 他格外想自己的窮家。他終於回到家,發現老娘在他被抓走2個月就死了,女兒鳳霞生了一場病不會說話了,讀到這裡讓讀者的心已經很痛了,但這才只是他悲慘生活的起點。
- 家珍:善良的富家小姐,福貴心裡最好的女人
福貴說,家珍是個好女人,他這輩子能娶上這麼一個賢惠的女人,是前世做狗吠叫了一輩子換來的。
電影《活著》里的家珍
福貴是少爺的時候犯渾賭錢,還打過身懷六甲的家珍,但家珍對福貴始終不離不棄。生完兒子又回到了福貴的落魄窩裡,福貴也開始會疼人了。家珍跟他下地幹活,他經常讓家珍到田埂上去歇會兒。過慣了好日子的家珍 脫掉旗袍,穿上粗布衣服,整天累得喘不過氣來,依然每天笑盈盈的。
家珍得了軟骨病,醫生說這病治不了家珍還很高興,「治不了才好,哪有錢治病。」
福貴對家珍也是真的好,他背著不能動的家珍出去遛彎,家珍怕人笑話他,福貴說,背著自己的女人有什麼好笑話的。
雖然苦,但家珍很知足,家珍說,這輩子心滿意足,下輩子還要和福貴在一起。
福貴對家珍,是掏心掏肺的好,家裡出了事兒,他怕家珍難過,心裡總覺得對不起家珍,所以他才說,他是前世做狗吠叫了一輩子才換來家珍這麼好的女人。
- 鳳霞:只過了幾年好日子,未綻放便已凋零的女兒
鳳霞是福貴的第一個孩子,她出生的時候福貴還是少爺,鳳霞也算過了幾年好日子,這幾年的好日子,讓她用短暫的一生做了償還。
福貴常說,鳳霞是個好孩子,她會在福貴的爹想揍福貴的時候給他通風報信,告訴福貴快躲起來,爺爺要湊他。福貴家從寬敞明亮的磚瓦房搬到茅草屋,吃粗糧穿破衣服的時候,她都沒哭,高高興興的接受。
富貴太窮了,狠下心要把鳳霞送走,好省出錢供有慶讀書。鳳霞的眼淚嘩嘩地流,哭得身體一抖一抖,沒幾個月,鳳霞自己跑回來了,福貴再也不忍心送她走了,福貴下定決心,就是全家都餓死,也不送鳳霞回去。
鳳霞到了結婚的年齡,因為不會說話被人嫌棄,沒人上門說媒。福貴找隊長張羅了個偏頭的男人二喜,這個二喜,豐富了鳳霞的生活,他借錢風風光光的娶走了鳳霞,福貴把家裡的雞羊賣了給鳳霞添置的新衣服新被子,村裡別人家女兒有的鳳霞都有。
福貴想對鳳霞好,但很多時候他無能為力。鳳霞生孩子,福貴和二喜在醫院陪著,醫生問保大保小,福貴和二喜都要保大要鳳霞,可結果鳳霞卻大出血死了,留下剛出生的苦根。
福貴常常跑去城裡幫二喜帶苦根,福貴看著苦根越長越像鳳霞,心裡越難受,他心疼他早早不在人世的女兒。苦根也苦,一出生娘就死了,沒過幾年爹也被砸死了,他又跟著福貴過苦日子。
本以為這一老一小能平穩度日了,可余華不想放過福貴。苦根吃豆子撐死了,福貴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福貴怎麼會孤家寡人呢?他還有個兒子有慶啊,他是有個兒子,可這個兒子也早早被余華寫死了。
- 有慶:穿著破鞋子給羊割草,光著腳奔跑的少年
有慶上學是福貴一直堅持的事情,關於有慶的描寫也都和學校有關。
在大鍋飯之前,福貴家養了兩隻羊,都是有慶給羊割草喂養。早起先去割草,然後去學校,中午從學校跑回家又割草,喂了羊自己吃飯,再去學校。一天兩次來去五十多里路,有慶分鞋子經常破。
福貴也生氣,家珍乾地里的活已經很很累了,還得給這個淘小子做新鞋,福貴吼了有慶,有慶就變乖了,光著腳丫子走五十里路,到學校再穿鞋,多麼懂事的孩子。
大鍋飯之後,有慶的羊被充公了,最後成了人們的盤中餐。後來又單幹了,福貴又買了個羊羔,又能掙點錢,又能讓有慶高興,有慶確實也高興,他把羊照顧得無微不至的。後來福貴家沒米下鍋了,只能賣羊換米吃,有慶哀求福貴別把羊賣給宰羊的人,這是個多善良的孩子,即使餓著肚子,都對羊心懷憐憫之心。
善良的有慶因為做好事丟了性命,縣長的夫人生孩子大出血,學校組織學學生們去醫院獻血,只有有慶的血型符合,抽血醫生開始不停地從有慶身上抽血輸給縣長夫人,一直抽到有慶頭暈了,心臟停止了。
有慶走了之後,福貴看著那條彎曲著通向城裡的小路,聽不見他兒子赤腳跑來的聲音,月光照在路上,像是撒滿了鹽。
福貴的家裡,有慶走了,鳳霞走了,二喜走了,家珍走了,苦根走了,就剩下了孤零零的福貴,和那頭叫福貴的老牛。
福貴形單影隻的家:一個叫福貴的老人,一頭叫福貴的老牛
在余華筆下,老頭兒福貴和老牛福貴,相依為命的生活並沒有顯得那麼悲慘。福貴經常說,家珍是好女人,鳳霞和有慶是好孩子,他的牛也是頭好牛。福貴怕牛自己耕田沒有幹勁,給牛起來很多個名字,聽起來就好像一家人在耕田一樣。
福貴對著牛說,「今天有慶、二喜耕了一畝,家珍、鳳霞耕了也有七八分田,苦根還小都耕了半畝。你嘛,耕了多少我就不說了,說出來你會覺得我是要羞你。話還得說回來,你年紀大了,能耕這麼些田也是盡心盡力了。」
他不只在說老牛,也在說他自己,他已經盡心盡力了。想起不在的家人,福貴很傷心,有時候又覺得踏實。家裡人全是他送的葬,親手埋的,也不用擔心誰了。福貴哼的歌,就是他自己的生活:少年去遊蕩,中年想掘藏,老年做和尚。
在余華的筆下,福貴就只有一頭老牛了。福貴給這頭叫福貴的老牛虛構了一個完整的家,福貴的腦子裡也有一個家,那個家裡,有家珍,有鳳霞,有有慶和二喜,也有苦根。這個家裡的人在實際生活里沒有聚全過,但這個家一直在福貴的心裡。
福貴的活著悲慘嗎,有點,可福貴的一生並沒有虛度。他曾經荒唐,但改邪歸正後的福貴,變成了珍惜生活的人,他認真對待他的親人。
對他的女人家珍,他體貼地讓她休息,背著她出去遛彎,想辦法寬她的心。
對女兒鳳霞,他狠過心送走她,又於心不忍讓她留下,他給鳳霞找了實在的好女婿,他盡心照顧著鳳霞的丈夫和孩子。
對兒子有慶,他心疼有慶沒過過好日子,他想讓有慶讀書上進,他給有慶買羊哄他開心。他把偏頭女婿當成徐家的人,他想留下年老靠乞討為生的老長工長根,福貴一直都是善良的,即使他曾經是個敗家子,他也沒做過什麼壞事。
福貴沒有悲天搶地地埋怨命運不公,他認真地對待身邊地每個人,親人不在了,但不是他能控制的,他已經做到最好了。福貴經常說,做人還是平常點好,爭這個爭那個,爭來爭去賠了自己的命。做個平常人,珍惜身邊人,活著,就夠了。就像余華在序言中寫的,生活是屬於每個人自己的感受,不屬於任何別人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