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73000年前，在現今稱為布隆伯斯的洞穴里，有人拿起一塊尖銳的富鐵岩石（赭石），划過另一塊岩石的表面，留下了一幅由紅色交叉線條構成的圖案。我們不知道繪畫者的身份，也不知道他們的意圖，但數萬年後，這些紅色線條仍然保存在長約4厘米的石頭上，被一群研究人員發現。領導這支研究團隊的是挪威卑爾根大學的克里斯多福·亨希爾伍德（Christopher Henshilwood），如果他對這些圖案的起源判斷無誤，它們將成為有史以來發現的最古老的抽象繪畫，比此前發現的最古老畫作早了至少三萬年。
「這並不是說，布隆伯斯洞穴的古人已經是藝術家，而是表明他們已經開始對圖形設計產生了興趣。」法國波爾多第三大學的夏塔爾·特里博羅（Chantal Tribolo）說，「他們究竟想用那些圖案來做什麼，或者想表達什麼，仍然有待我們去發現。」特里博羅研究早期人類的象徵性行為，他沒有參與這項新發現。
布隆伯斯洞穴里的一幅畫，是用赭石在矽結礫岩上繪製的
長期以來，最古老的已知畫作一直是在法國和西班牙洞窟中發現的壁畫，可追溯至三萬至四萬年前。它們的古老歷史與著名的歐洲中心說相吻合。按照這種假說，人類在遷出非洲後，迎來「創造力的爆發」，出現了象徵性思維、先進文化和現代行為。但如今，這一說法被一系列考古發現徹底推翻，包括亨希爾伍德與同事們在布隆伯斯洞穴中的發現。
布隆伯斯洞穴位於南非南部海岸，坐落在開普敦以東大約320公里。1991年，亨希爾伍德開始在那裡進行勘查。十年後，他和同事發現了兩塊刻有交叉線條的赭石，至少有七萬年曆史。當時，它們成為了有史以來發現的最古老的抽象藝術。亨希爾伍德以此為證據，認為人類在非洲時，已經具有了象徵性思維，比古人開始在歐洲洞壁上作畫的時間要早得多。
幾年後，他和同事在布隆伯斯洞穴里又發現了77000年前的首飾——由貝殼製成的一串珠子，用赭石作點綴。不久後，他們又發現了10萬年前的制漆作坊：有用來碾碎和敲打赭石的石頭、攪拌液漿的骨棒和用來儲存液漿的鮑魚殼。
亨希爾伍德說，儘管發現了幾幅雕刻畫，但「我們沒有發現任何繪畫作品，這有點奇怪」。原因不是因為缺乏工具。在挖掘期間，他們發現了幾支彩色「蠟筆」——磨尖的赭石薄片，在石頭上划過時，可以留下紅色的痕跡。「我們知道這些赭石薄片被用過，但不知道它們在什麼東西上用過。」亨希爾伍德說。
這一謎題在2011年有了答案。當時，亨希爾伍德的同事盧卡·波拉羅洛（Luca Pollarolo）開始梳理已出土的石器，發現其中一個石器上有一幅紅色交叉線的圖案——六條線朝同一個方向，另外三條線與它們斜相交，就像一幅畫的一部分。「看起來很呆板。」亨希爾伍德說，「當時我認為這是一幅繪畫，但不是百分之百確信。」
化學測試消除了他最後的疑慮。測試結果顯示了兩種不同赭石的特徵，一種來自於紅線，另一種來自於那塊岩石本身。這證明，那塊岩石曾經是一塊磨石的一部分，是用來加工赭石的。在某個時候，有人把磨石清理乾淨，在上面畫了紅色線條，然後剝下來一塊。
為了驗證這一假設，研究人員自製了赭石蠟筆，在布隆伯斯洞穴同一個地方的岩石上作畫。亨希爾伍德說，「我們畫出來的東西跟我們發現的那幅畫完全吻合」，即便在顯微鏡下觀察，也是如此。
但南非威特沃特斯蘭德大學的考古學家林恩·沃德利（Lyn Wadley）指出，這些實驗具有某種循環性。研究人員認為那些線條是有意識地畫上去的，事實證明，有意識地作畫的確可以形成那樣的線條。但其他活動行不行呢？在南非的其他洞穴，赭石顯然有很多不同的用途。「如果用磨石、磨石碎片和赭石塊進行各種各樣的活動後，與那些考古痕跡相吻合的只有用赭石蠟筆畫出來的圖，那麼我會相信，他們的解釋是最有可能成立的。」沃德利說。
她接著說道，「布隆伯斯洞穴里的古人在73000年前就會畫畫，這不足為奇。」顯然，在那之前很久，他們就會加工赭石，還會創作雕刻畫，採用類似的交叉線設計。另外，考古學家在世界其他地方發現了更加古老的抽象雕刻畫，包括在德國出土的一根骨頭上有一幅37萬年前的雕刻畫，以及在印尼出土的一個貝殼上有一幅54萬年前的雕刻畫，可能是由直立人刻上去的。既然有這些更古老的發現，一幅73000年前的繪畫到底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這幅繪畫意味著新的維度。」亨希爾伍德說，「它意味著你可以隨身攜帶一支赭石蠟筆，行走於千山萬水之間，在岩石或樹木上作記號，不需要制漆或者雕刻。這相當於我們有了原子筆，更容易和其他人交流。」
但那些線條有何含義？
交叉線圖案在布隆伯斯洞穴的繪畫和雕刻畫中反覆出現，還出現在亨希爾伍德研究的另一處考古遺址（約50公里外），以及南非鴕鳥蛋殼的碎片上。「那種圖案似乎是人類創作才能的一部分，其含義可能隨著時間而改變。」
「赭色線條和雕刻線條之間存在相似性，這說明二者都是有意為之，但現在的人很難知道這些早期行為的背景或者含義。」美國喬治華盛頓大學的人類學家艾莉森·布魯克斯（Alison Brooks）說，「它們也許是用來表示一個圖像或者數字，給某個東西打上個人記號或者標誌，也可能是用來磨尖工具或蠟筆，或者是用於作記錄或計數。」
今年早些時候，布魯克斯表示，他們在肯亞發現了30萬年前用來製造赭色顏料的石頭。那些石頭明顯是用某種類似鑿子的工具故意磨碎，以獲得紅色粉末。沒人知道這些顏料被用來做什麼，但這進一步證明了人類象徵性行為的悠久歷史。這也是從一個新的角度來看待我們的起源，在進化過程中，我們的軀體和文化以一種複雜的方式向前邁進，覆蓋整個非洲——人類的誕生地。
「我不想讓大家覺得這全是關於布隆伯斯洞穴，73000年前這裡出現了某種不可思議的突破。」亨希爾伍德說，「不是這樣的。這是智人漫長進化過程中的一部分，我們只是一點一點地找到這方面的證據。」
「找到那些證據並不容易！」他說，「我們幸運地發現了那幅繪畫，希望我們能發現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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