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劍鈞
如果你要 「隨緣認命」，覺得愛情的緣分是天註定的，那麼你的一生就只能聽任命運的安排了。我在讀大學中文系時，讀過好多愛情題材的古詩，唯獨對陸遊在沈園粉牆上奮筆疾書的《釵頭鳳·紅穌手》感觸頗深：紅穌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這是中國古代典型的「有緣無分」的愛情故事，讀之淒婉感人，催人淚下。南宋詩人陸遊是江南才子，十二歲即賦詩文，他的表妹唐婉溫文爾雅，從小飽讀詩書。陸遊與唐婉青梅竹馬，郎才女貌，結為伉儷，可謂有緣；豈料唐婉的飄逸脫俗、不拘小節為陸母所不容，以至逼迫陸遊寫下一紙休書，可謂無分。
陸遊迫於母命，在一個雨天為表妹舉杯送行，聲聲別離，點點滴淚。陸遊後依母意娶王氏為妻，唐婉也迫於父命嫁給同郡趙士程。一過十年，生死兩茫茫……在一個溫暖春日，陸遊獨游紹興沈園與唐婉邂逅。兩情久長，默默無語。陸遊難以相信這憔悴身影就是唐婉，可謂「不思量，自難忘」。往事並不如煙，春夢宛如昨日，雙目相對，淚沾衣衫。陸遊傷感萬千，惆悵不已，這才有沈園粉牆之上的千古絕唱。
癸已年深秋的一天，我利用在中國作協杭州創作基地度假的機會，與來自京城的幾位作家來到久慕的沈園。對著沈園粉牆上陸遊的手書，我不禁感慨萬千，眼前又浮現出如此這般情景：陸遊揮毫題詞，又深情凝望唐婉片刻，悵然而去。唐婉孤影憐憐，淚讀詩詞，失聲痛哭。她邁著沉重的步履回家中，愁怨難解，揮淚和了一首《釵頭鳳·世情薄》：世情薄，人世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斜語獨欄。難，難，難。人成名，今非昨，病魂長似鞦韆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來問，噎淚裝歡。瞞，瞞，瞞。
不久，那可憐的唐婉便抑鬱而逝，香銷玉殞。那多情的陸遊也萬念俱灰，悲天憫人。白日放歌須縱酒，夜晚閒賦必苦吟，空任歲月蹉跎而無奈。暮年之陸遊，每逢春日，常由兒孫攙扶前往沈園憑弔唐婉，每遇詩興，或詩或詞多有寄情。陸遊寫有多篇以沈園為題追憶唐婉之詩，足以讓有情人和文人騷客刻骨銘心，扼腕喟嘆。
陸遊與唐婉演繹了南宋最優雅、最溫婉、最悽美的經典愛情，但封建時代的婚姻道德觀卻使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他們錯就錯在有緣無分，過於聽任父母大人的命運安排了。一聲錯、錯、錯，一字莫、莫、莫，一語難、難、難，一哀瞞、瞞、瞞，讓緣分的天空中少了那兩片相依相擁的雲彩，以至愛之夢空留沈園，遺恨人寰。
當晚回到位於靈隱寺旁的創作之家，我思來想去頓悟：如果你要「事在人為」，覺得愛情的緣分還要靠自身來追求，那麼你的緣分就由你自己來作主好了。那句「機遇總是青睞有準備的頭腦」的老話，可否換作「緣分總是青睞有準備的頭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