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裡不斷出現的一種花,是史湘雲一生命運的真實寫照

2023-06-20     少讀紅樓

原標題:紅樓夢裡不斷出現的一種花,是史湘雲一生命運的真實寫照

提及《紅樓夢》和史湘雲密切相關的一種花,我們第一時間都會想到芍藥花,因為小說第六十二回寫史湘雲醉臥芍藥裀的畫面簡直太美,同黛玉葬花是一樣的經典名場面。

不過,我們若據此認為作者是以芍藥花喻指史湘雲,則錯了。因為小說第63回寫眾人掣花簽,作者明確告訴我們,史湘雲掣得的是一枝海棠花,花簽上還有一句詩是:「只恐夜深花睡去。」

小說里將史湘雲和海棠花放在一起寫,實際上還不止這一處,早在小說第三十七回,作者寫大觀園眾人起詩社,名字就叫作海棠社,因為其時,適逢賈芸給賈寶玉送來了兩盆白海棠。這一回里,作者寫寶黛釵眾人作海棠詩,卻忘了史湘雲,後來史湘雲忙忙地補寫了兩首詩來,定要入社。

「容我入社,掃地焚香我也情願。」

眾人於是紛紛來品評史湘雲的這兩首補寫的白海棠詩,一讀之下,都讚不絕口,認為寫得極好,若當時史湘雲在場,她定要魁奪海棠詩。

「眾人看一句,驚訝一句,看到了,贊到了。」

到這裡,我們就會明了,作者寫史湘雲醉臥,那芍藥花更多的作用大概還是道具,用來美化環境,烘托氣氛的,這就好比黛玉葬花,第一回葬的是桃花,後一回葬的是各色雜花,我們同樣不能據此認為桃花等花喻指黛玉。

而海棠花與史湘雲的命運密密相關,當無疑問。

不過,這兩回里提及的海棠花,並不是同一品種的海棠,二者的花期也不同。

我們先來看掣花簽上的海棠花。因為花簽上有一句蘇軾的海棠詩,因此,我們只要弄清楚蘇軾詩中描寫的是哪一種海棠花,就行了。

蘇軾的《海棠》詩全詩為:東風裊裊泛崇光,香霧空濛月轉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

夜深人靜時分,還要點上蠟燭,去欣賞海棠花開的容顏,詩人對海棠花的鐘愛痴迷由此可見。

為何蘇軾對海棠花如此戀戀不捨?這是因為,這海棠花,寄託著他深深的思鄉之情。作這首詩的時候,蘇軾被貶黃州,遠離家鄉蜀地。

在黃州寓居定惠院的時候,有一次,蘇軾無意間在定惠院附近小山上發現了一株海棠花,極為繁茂可愛,和家鄉蜀地的海棠花一模一樣。在被謫遷的異地他鄉,忽然遇到家鄉的海棠,這對於遭遇人生不順的蘇軾,該是多麼大的精神安慰啊,所以,蘇軾才對海棠花鐘愛至此,後來還專門寫了一首《定惠院海棠》的長詩。

在蘇軾的家鄉四川成都一帶,曾大量種植海棠花,唐代詩人賈島還為此專門寫詩道:「昔聞遊客話芳菲,濯錦江頭幾萬枝。」

世人皆道,海棠無香,但是據賈耽的《百花譜》載,「海棠無香,惟蜀中嘉州者有香,其木合抱。」

嘉州,為古地名,原指四川眉山一帶,正是蘇軾的家鄉,這裡提到的嘉州海棠,不但顏色美,而且還有香氣,難怪蘇軾念念不忘,夜來高燒紅燭,也要來玩賞。

蘇軾筆下的海棠花,有人考證,就是西府海棠。西府海棠的紅艷與美麗,正與林黛玉史湘雲等人的美貌相互映照。小說第十七回,作者第一次寫西府海棠,便用了經典的八個字來形容:「絲垂翠縷,葩吐丹砂」。巧合的是,史湘雲的丫鬟,名字正叫作翠縷。

此一回,作者又借賈政之口,說西府海棠,又叫作女兒棠,則是進一步告訴我們,這女兒棠便是大觀園一眾薄命女子的共同寫照與象徵,所以,小說第七十七回寫西府海棠枯死了半邊時,以晴雯、司棋、迎春為代表的薄命女子的悲慘命運便開始了。

小說第三十七回寫史湘雲補寫的海棠花詩,作為壓軸之作,寫得最好,這裡的海棠花和史湘雲的聯繫尤為緊密。不過,這裡的海棠花並不是木本海棠,而是草本秋海棠,它不是高大樹木,而是盆栽花卉,且也不是開在春天,它的花期是在秋天。所以,史湘雲的詩句里才會出現「也宜牆角也宜盆」的詩句,第三十七回回末才寫眾人商議下次要寫菊花詩。

秋海棠為多年生草本植物,葉片作卵形,葉色褐綠,常帶紅暈,花色多為粉紅、紅色,白色較為少見,所以,賈芸才巴巴地給寶玉送來兩盆白海棠。秋海棠性喜陰蔽,多被種植於牆角或院落背陰處。

秋海棠生命力強,折下葉莖,插入泥土中便可成活,又開在秋天,還不喜陽光,又葉色柔媚,花形多姿,因此,在明清兩朝,甚得人們的喜愛,被廣泛種植於庭院書房中。

女英雄秋瑾生前就非常喜愛秋海棠,還特意寫詩讚美道:「平生不藉春光力,幾度開來斗晚風。」

到這裡,我們會發現,魁奪海棠詩的史湘雲的平生遭際,和秋海棠何其相似。

她襁褓中父母雙亡,依隨叔叔嬸嬸過活,常常做女紅活兒到深夜,又何曾得過一絲春光溫暖的照拂?然而,她獨自堅強地快樂長大,不似林黛玉悲悲切切,生來是,英豪闊大寬宏量。後來,得嫁如意郎君,誰知道丈夫中途路將她拋丟,留她這一株孤零零的牆角秋海棠,生生活成了斷腸花。

昔有婦人懷人不見,恆灑淚於北牆下。後灑處生草,其花色媚,色如婦面,其葉正綠反紅,秋開,名曰斷腸花。 ——《采蘭雜誌》

原來,這紅紅一樹一叢海棠花,才是史湘雲一生的宿命。在大觀園歡樂的日子裡,她和眾姐妹一樣,是一株盛開在春風裡的西府海棠,高大光鮮,明艷美麗。離了大觀園這女兒家的快樂王國,她是一株開在秋日裡堅強落寞的秋海棠,那牆角陰蔽處,秋雨零落時,獨自寂寞開在無人處的片片海棠紅,細看來,不是海棠紅,點點滴滴,都是離人血與淚。

作者:午夢堂主,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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