薦片:《野蠻人入侵》相比《長安三萬里》與《封神》是另一個極端

2023-09-04     邑人電影院

原標題:薦片:《野蠻人入侵》相比《長安三萬里》與《封神》是另一個極端

本文作者:胡蘿蔔

影片看過已經三天了,這個問題始終縈繞不去。

從觀感而言,《野蠻人入侵》相比長安與封神,是另一個極端:緩慢的節奏,稀少的角色,克制簡短的台詞,灰暗單調的畫面。但它結構精巧,對主題的多層次呈現轉接無痕,彼此映襯,好似對話,更有意識流的特徵。給一個具體深刻特徵鮮明的生命困境,提供了儘可能的思考與回答。

這個困境是女性的。焦點是生育。

按照陳翠梅自陳:「從懷孕到生小孩,基本上像是經歷一場災難吧。生了小孩之後,基本上身體被毀掉,之後帶小孩,完全失去個人自由,心裡都是委屈。小孩三歲前,都活得很狼狽不堪。」

電影是她表達思考的路徑,既有審視,更有屬於影像表達的直感與多義性,因此它所提供的遠遠超越了用語言表達出來的「災難」「委屈」,是影片讓觀者難忘的真正所在。

影片開場很平庸:疲憊的前影后李圓滿帶著頑皮混懵的兒子,獨自旅行。兩下撕扯,一地雞毛。媽媽甚至對著孩子既發泄又呼救:你能不能幫幫媽媽呀?!

強烈的脫軌與無力,看得觀眾都心喪。

這個場景幾乎也騙過了我,認為就是無法平衡母親與職業兩種身份讓她心力交瘁,離婚也不過是雪上加霜而已。

直到影片中,導演向李圓滿提問:你以前交往過二十幾個男朋友吧?她點頭,然後曆數了他們各自不同的職業,由衷地微笑說感激他們每個人都帶給了她嶄新的生活體驗。

緊接著第二個提問:為什麼最後嫁給了這個人呢?

對於剛剛結束婚姻的人而言,這問題沒法回答。

但這場問答提供了足夠信息:李圓滿在單身時是非常投入生活,完全擁抱陌生與不確定的一個人,對未知有足夠的開放性,即使結果是失敗。

這樣的人在數十次的戀愛失敗後都保持著感情的豐滿度,仍覺生命盡在掌握。卻在獨自養育孩子時,表現出來了虛弱、無力、失控。

她嚮導演提出要替身,自己無法完成劇本要求。

她更說自己要照顧這個孩子,沒法全心投入訓練。

而當有人照看孩子時,她又向訓練的師傅提問:什麼是自己?

真正的親密互動關係是發現認知自我的最佳路徑。李圓滿顯然不是玩弄感情之徒,豐富的感情經歷並沒有讓她發生自我認知的猶疑。然而生育這件事確實帶來了前所未有的體會。

劇中,圓滿對幫她照顧孩子的那位單身的導演助理說到懷孕生子:

街上會有人來摸她的肚子。「好像你一旦成為了媽媽,你的身體就屬於這個社會一樣。」

更令她奇怪氣憤的是,還有人不斷跟她說,「你的小孩就是你最好的作品了。」

而真正經歷了血肉分離的她卻說,「我覺得我最多也只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的一個管道而已。」

同一件事,自我與社會的認知發生如此嚴重的分裂,難怪就算一向不懼未知的李圓滿也迷失了自己。

她將自己與孩子的關係比擬成了手段與目的的關係,既可以理解為對自己履行母職的失望,也可以理解為對母職的懷疑。她了解親密關係,她也是母親的孩子,但當下她仍然對自己建立的親子關係進行審視。

如果用陌生與生硬來定義野蠻人的話,對李圓滿而言,顯然,孩子的強勢到來應該算一個。

他是全新獨立的個體,挑戰了她的既有認知與秩序,迫使她看清周圍世界對她的界定,不由分說完全嵌入她的生活。

這種不對等關係非常蠻橫,超出她此前的所有經驗。而且,關係一旦確立,又依循人際規則,迅速成為她的情感和責任的極端重要內容。

這一切發生得很快,改變非常徹底。她一面為無法全面勝任工作懊惱,一面不厭其細地叮囑助手如何照顧好孩子。孩子走失,世界即刻停止。

這是個學齡前的孩子,頑皮非常。

她感到虛弱、膽怯,走走停停,時時在作退出的打算。但導演描繪的職業前景也令她想往,實難割捨。

《野蠻人入侵》無疑是陳翠梅的心路歷程,她為困境選擇的突破口是回視自我,用最簡單直接的方式去回應頭腦中的撕扯。

因此,李圓滿要拍攝的是一部動作片,諜中諜式,不用替身。

她必須重新塑造身體,達到心手相應。

她年紀輕輕,又是曾經的影后,這好似不難。

但路旁日日走過的僧人送她一本書《是誰拖著屍體在走路?》,告訴她:以為身體是思想的監獄,其實思想才是身體的監獄。

這話直白又艱澀。

——在文明世界裡,身體是一個持續貶值的存在。

但李圓滿的影片最重要的要求是身體。她已無出路。

天降橫禍,孩子生死未卜。女主隨波逐流,記憶全失。

她唯一擁有的是身體的技能,唯一能遵從的是身體的意志,除此都是戒備。

她成了突入這言語不通的異鄉異國的野蠻人。

這個野蠻人一無所有,周圍空空蕩蕩。她重新開始觸碰、建立、確認遠近冷熱親疏的各種關係。

先是人性的善良,繼而友誼,最後湧來了愛情,她終於想起來身上刺的「宇宙」是兒子的名字。

尋找兒子,這是「我是誰」的唯一線索。

然而,陪她找尋的愛人死了,被她的過去世界殺死了。

兒子還是遙遠的存在,狀況不明;愛人猝然離去,她卻已經不是當初的野蠻空白狀態。

如何面對這個新的事實?

如潮的痛苦排山倒海。「我是誰」依舊在路上。

這是李圓滿主演的影片。

兒子仍然叫宇宙,那個愛人就是宇宙的爸爸,李圓滿的前夫,導演堅持要他出演保證票房的人,她說和他配戲就像把嘔出去的東西再吃回去的那人。

這些最終都按照劇本完成了。

李圓滿和前夫在片場拍戲,宇宙在場外看著他們工作。工作結束,宇宙和爸爸嬉笑玩鬧,李圓滿安靜地待在一旁。

陳翠梅懷孕生子便退回家庭,《野蠻人入侵》是她復出的力作。她自編自導自演,她飾演李圓滿,為了片中的所有動作戲苦練一年。

李圓滿結婚後就息影歸隱,離婚後帶著孩子全力復出。她要拍攝的就是動作片,要非常刻苦訓練,完全不用替身。

但李圓滿擔心孩子,擔心自己,還要在終於練得差不多時,被導演挑戰與前夫搭戲。

她的生活一團麻。僧人的話是否入心,其實未知。但一切已無退路。

李圓滿飾演的無名女主,諜中諜式的武功高手,記憶全失,技能全在,一面應付被追殺,一面在陌生的環境中尋找自己的身份。

孩子是個符號,愛情瞬間成泡影,周圍仍舊陌生、殺氣騰騰。

「我是誰」繼續高懸空中。

李圓滿經歷一遍女主故事;

陳翠梅經歷一遍李圓滿;

看著鏡頭,看著自己。這樣的審視帶來答案了嗎?也許沒有。

大海寧靜開闊,海浪陣陣,只是平常。

這樣的審視有必要嗎?有,不如此怎能知道可能性有多大:

無名女主繼續尋找兒子和自己;

李圓滿能安靜看著兒子和前夫玩耍;

陳翠梅因為必須與孩子同行,才使影片成為現在的模樣。

——如野蠻人般陌生強橫,即使突如其來,也沒有那麼可怕。

這三個女人都這麼說。

(圖片來自網絡)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tw/61bc37a86ef23d7dc304e789db232be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