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924年至今的超現實主義與設計

2023-01-11     《藝術與設計》雜誌

原標題:自1924年至今的超現實主義與設計

文 Article > 陳珊珊 Shanshan Chen ;

圖 Picture > 倫敦設計博物館 Design Museum

超現實主義是20世紀最具影響力的藝術運動之一,日常生活元素在其夢幻般的構思及意向之下扮演了核心角色,它們被解構並重組為顛覆性的混合體,被異化且極具諷刺意味。許多重要的藝術作品由此誕生,從馬塞爾·杜尚的《自行車輪子》(1913)到薩爾瓦多·達利的《龍蝦電話》(1936)。而反過來,超現實主義對傳統的質疑和對心靈、潛意識、情感和非理性的探索也對設計的發展產生了決定性的影響。

> Studio 65《Marilyn Bocca》沙發

倫敦設計博物館正在舉行的以「超現實主義與設計」為主題的展覽「慾望之物:1924年至今的超現實主義與設計」,彙集過去100年里最具代表性的藝術家和設計師作品,全面展示超現實主義與設計之間的對話及關聯性,揭示了超現實主義對過去100年設計的影響。時至今日,無論是從其奇異的意象、顛覆性的方法中提取主題,還是對人類心理的興趣,超現實主義都為設計師提供了多種多樣的靈感。

座椅的癲狂

展覽的開始是對20世紀20年代到50年代超現實主義的考察,其中設計在超現實主義運動的演變中所扮演的關鍵角色變得顯而易見。魅力往往是相互的,超現實主義為設計打開了夢想的領域,而設計可以將超現實主義引入更廣闊的世界。

說到超現實家具,繞不開的是薩爾瓦多·達利(Salvador Dalí)與愛德華·詹姆斯(Edward)合作的裝置作品「紅唇沙發」(Mae WestLips),根據女演員梅·韋斯特 (Mae West)的唇形創作。雖然是沙發的形式,達利更多地把這件作品當作一件家具形狀的雕塑,而不是批量生產,1972年,義大利工作室Studio 65製作了紅唇沙發更具實用性的升級版——根據性感符號瑪麗蓮·夢露 (MarilynMonroe) 的唇形製作的「Marilyn Bocca」沙發。可以說達利的這款裝置顛覆了人們對於沙發的想像和理解,座椅可以用如此具象的形式來創造,激發了設計者的大膽嘗試。

>「禮帽沙發」,設計:塞巴斯蒂安·馬塔

這種超現實主義精神一直產生持續影響。莎拉·盧卡斯(Sarah Lucas)製作的一把有一對用香煙製成的乳房的椅子,這些設計聽起來都很異想天開,沒錯,當創作超現實作品的藝術家也跨入了設計世界,總會產生使人意想不到的狂野產物。

許多當代設計師從超現實主義的藝術創作中汲取 靈感 來源。展覽之中的「禮帽沙發」(MAgriTTA)由塞巴斯蒂安·馬塔(Sebastian Matta)設計,是向超現實主義藝術家馬格利特的致敬。這頂帽子是英國圓頂硬禮帽的忠實複製品,蘋果的顏色和布料仍和50年前使用的一模一樣。設計師將「禮帽」中的蘋果用柔軟的聚氨酯泡沫和彈性布料製成,舒適柔軟。綠色蘋果和黑色禮帽,一個像帽子一樣大的蘋果或像蘋果一樣小的帽子,戲謔和幻覺的藝術作品轉化為設計對象,又是一次超現實主義與設計的跨時空對話。

還有更癲狂的座椅嗎?是的。坎帕納兄弟(Campana Brothers)設計的「玩偶椅」由70個公仔組成,誰又能想到玩偶公仔和椅子的趣味組合。另外,義大利工作室Studio65設計的「希臘柱座椅」,靈感來自於雅典神廟中的建築元素,外觀模仿古希臘廟宇的大理石,材質有光滑的質感,與柔軟的坐墊形成反差,模塊化的設計與其優雅的外表則體現了其精緻的細節,並且設計符合人體工程學。

除了座椅的形式,大膽想像椅子還能怎麼做。Front Studio設計工作室的「素描椅」(Sketch Chair),推翻了一切循規蹈矩的設計模式,通過在空中的手勢來做設計,動作捕捉技術將其記錄下來,並通過3D列印,使其呈現的產品風格多變,趣味輕鬆,並帶有一定的偶發性。

>「玩偶椅」,設計:坎帕納兄弟

這些癲狂、奇特的座椅,一次次使人眼前一亮的同時,不由得使人嗅到來自超現實主義先驅者們的創作中奇異的意象和顛覆性的方法。

裝置與家電的戲謔

超現實主義開創者布勒東的美學理論植根於黑格爾的辯證法,他認為兩種互不相容的形象會碰撞產生一種新的現實。詩人洛特雷阿蒙形容這種美學是「美麗是解剖台上的縫紉機和雨傘偶遇。」這使人聯想到薩爾瓦多·達利的《龍蝦電話》,龍蝦和手提電話的戲謔組合,可以窺見達利對於藝術設計、家居裝飾設計的狂熱感情,他將自己的藝術創作熱情融入設計與產品。達利在談到他的作品時說過「我試圖創造夢幻般的東西,神奇的東西,像夢中的東西」「世界需要更多的幻想」。

的確,幻想之物總會賦予平淡世界以驚奇的趣味。「一匹頭上有一盞燈的馬」——由Front Design團隊於2006年設計的「馬燈」,是一件怪異、誇張的家具,設計者將黑色的駿馬和檯燈兩個毫不相干的物放置在一起,給人視覺衝擊的同時,帶有一定超現實的幻想意味。

>「Sketch Chair」,設計:Front Studio 設計工作室

可以說在超現實主義之後的幾十年里,設計師們爭相效仿,不僅體現在感官上,還體現在想像力、神秘感和童話般的感覺上。展覽中展出的許多標誌性家具提供了理想的例子,例如Fratelli Campana設計的「小屋」,這是一個獨立的圓形容器,上面覆蓋著手工編織的纖維長繩,像長發一樣,讓它成為令人不安的存在,帶有神秘的、宗教色彩的訊息。

展覽中納喬卡·博內爾(Nacho Carbonell)的「燈雕作品」,通過使用各種紋理和材料來實現的——網、沙子和木材與金屬、玻璃和混凝土等人造元素並置。金屬網被編織成形狀各異的燈罩,鬆散的間隙在燈泡周圍形成了半透明的繭,使光線以溫暖飄逸的光芒向外擴散。底座以天然岩層為模型,納喬卡將其打磨成具有不同顏色的岩石層其中還有斑駁的圖案和類似風化的洞。設計師自述:「我喜歡將物體視為有生命的有機體,想像它們活了過來,並且能夠用它們的行為讓你感到驚訝。」

設計師們將他們的作品變成可以喚起人們感覺和想像力的交流對象。簡而言之,他們想要創造的是具有虛構或幻想元素的物品,讓人們擺脫日常生活的束縛,以一種戲謔的態度,激發觀者和使用者的思考和想像。

平面圖像中的解構與重構

超現實主義不滿足於對社會現實採取簡單的否定態度,他們在探求改變這種社會現實的過程中,重視對人的內心世界的挖掘和人的心理活動的研究。

>「Sketch Chair」,設計:Front Studio 設計工作室

這次的展覽中有許多超現實主義的經典畫作,如馬格利特的《這是一塊奶酪》。乍一看圖中的玻璃罩內放著一塊奶酪,然而仔細觀察卻發現這是一幅畫,馬格利特在畫作下方寫上「這是一塊奶酪」。玻璃罩給了人們一種慣常的期待,玻璃罩下面應該是一塊奶酪,而現在玻璃罩下方是一副奶酪的畫,所以這是一塊奶酪嗎?而站在整幅畫作空間外觀看的我們,又怎麼去理解「奶酪」這個詞的真實性呢?馬格利特的畫作總是在提醒人們,文字與畫作本身並沒有固定的意義對應。換句話說,我們日常生活中的一切約定俗成都不具有效性,言語、文字或者話語,如果一切都坍塌了,既定的秩序就消失了,這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呢?馬格利特總是通過有目的的、理性的視覺錯置顛倒人們對於現實世界的經驗,以啟發觀者的思考。

喬治·德·基里科(Giorgio de Chirico)是形而上畫派的創始人之一,並被認為是超現實主義的先驅。基里科的作品中經常出現空無一人的建築、無臉模特、各式各樣的石膏像以及長長的日光影子,如展覽中的作品《詩人的不確定性》《義大利廣場》等。這些如夢似幻的元素融合了現實世界與非真實時空,不僅體現了他對精神分析學中關於直覺、幻覺和潛意識的認識,還反映出他藉由繪畫所要傳達的形而上觀念——對無意識的、直覺、幻覺領域的探索,對藝術的內在情緒與象徵精神的強調,結合空蕩的廣場夢幻般的氣氛、塔樓和拱廊的性感象徵,矛盾元素的混合,與超現實主義的精神內核產生了不謀而合的共振。

除了繪畫作品,攝影圖像在展覽中也占據了大量篇幅。如曼·雷的《玻璃的眼淚》《安格拉小提琴》等攝影作品,展示了他對電影敘事的興趣。《玻璃的眼淚》中模特的眼睛和睫毛都向上看,臉上的淚珠引起觀者的好奇,而實際上照片中的模特並不是一個真實的女人,而是一個臉頰上帶有玻璃淚珠的時裝人體模特。在這裡,曼·雷又一次通過對靜物攝影的意義的挑戰,來探索他對真實與非真實的興趣。作品《安格拉小提琴》利用視覺錯置的手法,將女人體與小提琴元素置換。曼雷的許多作品都展示了這種超現實主義的創作理念,他把平面的和立體的、虛幻的和真實的物象集中在一個畫面,給人豐富的想像空間。

>「希臘柱座椅」,設計:Studio65 設計小組

這種超現實主義作品中元素的解構和異類物品圖像的重構手法,在之後的近百年中不斷地影響和啟發著的藝術家及設計師。

時尚與身體的共置

超現實主義的創造者們對「改變對現實的看法」很感興趣,他們在雜誌和出版物上定義他們的新世界。作為幽默、荒誕和挑釁的混合體,超現實主義重新思考有機形式、解構現實和擁抱非理性的同時,捕捉了情感和心理狀態,這對眼睛和心靈都是一種真正的享受。用布勒東的話來講,「這是震撼的美」。

超現實主義作品中關於身體元素的創作數量驚人,結合本次展覽,可以將其定義為「身體的時尚」或者「時尚的身體」。如達利創作的「時光之眼」首飾,在「眼睛」這一具象圖像中加入了時間的因素,並且在眼角鑲嵌著一顆明媚的紅寶石,隱喻著在時間的永恆與變化中的狂熱感情。紅嘴唇為達利帶來很多的靈感,1949年製作的「紅寶石嘴唇」首飾是他對女性嘴唇最狂熱的表現。

身體與物品的結合,產生另類的感官體驗及衝擊力。展覽中「人形椅」、加塔諾·佩西(Gaetano Pesci)的「母親沙發」、佩德羅·弗里德伯格(Pedro Friedberg)的「手椅」等,人的身體與日常家具的合體與共置,在視覺經驗和身體體驗的合作與共謀之下,產生別樣的、震撼的、特殊的情感交互。

> 展覽現場

對「時尚的身體」的探索,將超現實主義概念轉化為新造型的大膽設計,既展現了身體也表達了思想。某種意義上是重新塑造了人體,反對公認的智慧和主流經驗,鼓勵創造性的表達,這使得超現實主義成為自20世紀30年代以來藝術與設計日益常用的表達方式。從埃爾莎·夏帕瑞麗(Elsa Schiaparelli)的開創性作品開始到今天,將眼睛、手指、鼻子、耳朵的形狀做成時尚配飾戴在身上,成為人體延伸,在裙子上突出骨骼的形態,以及耀眼的玫紅,以及瑪麗·卡特蘭佐(Mary Katrantzou)的「印表機印花裙」,都成為服裝在超現實主義影響之下的特有視覺表現方式。

超現實主義給當代設計留下的遺產,既是一種美學,也是一種態度,最重要的是,這是一種將創造性想像力從傳統和理性思維中解放出來的努力。這次展覽再次審視了這一現象,將我們的注意力引向了上個世紀藝術與設計之間最重要的對話之一,也展示了超現實主義與設計之間對話的持久活力。它不僅僅激勵設計師改變物質世界,更鼓勵他們使用實驗方法,來解決21世紀特有的社會和心理挑戰重塑我們的內心世界。如詹森所言:「今天,在令人眼花繚亂的技術變革、戰爭和另一場全球性流行病的背景下,超現實主義精神在當代設計中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有生命力。」(編輯:九月)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tw/5f0ad7a048765f4ca7ed70a06a5dc1b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