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獨監禁：現代酷刑，可能比死亡還要殘酷

阿爾伯特·伍德福克斯獨自生活了近45年。從1972年到2016年，他被關在路易斯安那州監獄(安哥拉安全級別最高的監獄)的一間狹小牢房裡，期間幾乎不曾與人有過交流。

伍德福克斯被單獨監禁了40多年，可能比美國歷史上任何一個囚犯囚禁的時間都要長，伍德福克斯一天中只能在牢房外待一個小時，這一個小時內他可以進行鍛鍊洗漱。伍德福克斯被單獨監禁的原因是有人指控他和另一名囚犯合謀殺死了一名獄警，但是沒有證據表明這兩名囚犯殺死了獄警。

經過兩次審判，伍德福克斯最終於2016年從監獄獲釋，他始終認為自己是無辜的。數十年來的單獨監禁無異於酷刑，經歷過單獨監禁的囚犯被釋放後，精神健康受到重創，很難再與他人建立聯繫，一些人甚至自殺來尋求解脫。

單獨監禁，意味著一名囚犯一天至少有22個小時要被關在小牢房裡，期間不會與任何人有接觸。牢房裡通常會有一張床、一個水槽和衛生間，飯菜通過門上的一個插槽送到房間裡，房間內的頂燈可以一直開著。囚犯每天可以從牢房裡出來鍛鍊一小時，但他們鍛鍊的地點通常是在牢籠里或者高牆內。

單獨監禁的犯人通常要戴著鐐銬，不能接觸任何娛樂或者可以轉移注意力的東西，他們單獨居住的牢房裡沒有書籍、電視或收音機。也許最令人震驚的是，世界各地的人們經常因為一些與不良行為無關的原因而被單獨監禁。許多人通常在審判前都被單獨監禁了，另外，兒童、少數族裔、同性戀、變性人或精神病患者更可能會被單獨監禁，以保護他們不受其他囚犯的傷害。有些囚犯會因為輕微的違規行為就被單獨監禁，比如罵人或無視命令。

與其他已開發國家相比，美國有多達10萬名囚犯被單獨監禁。對犯人單獨監禁的決定通常是由行政部門做出的，法院並不介入。監獄的管理員可以在沒有外部監督的情況下發號施令，而囚犯通常不能尋求法律援助。

單獨監禁囚犯的做法始於18世紀晚期的美國，是由貴格會(Quakers)提出的，將其作為一種讓囚犯免受鞭打和公開羞辱的手段。1829年，賓夕法尼亞州東部的州立監獄開始嘗試單獨監禁，但發現囚犯要麼自殺，要麼患上了社交障礙，最終放棄了這種做法。但一個世紀後的1934年，單獨監禁再次在惡魔島的孤島監獄裡上演，罪行最嚴重的囚犯被單獨監禁在D區。

儘管如此，這種做法在1983年之前仍然很少見。後來有兩名獄警在伊利諾州馬里恩聯邦監獄被獄友殺害後，這所監獄裡所有的犯人都被關進了禁閉室，事情平息之後，犯人們還是沒能從禁閉室出來。馬里恩聯邦監獄因此成為了美國第一個「超級監獄」，所有犯人每天至少要在牢房裡待23個小時。

1994年，當時的總統比爾·柯林頓簽署了一項犯罪法案，向各州提供聯邦資金以增加刑期。許多州都建造了重刑監獄或增加了監獄裡的單獨禁閉室，被單獨監禁的囚犯數量激增。

目前被單獨監禁的囚犯數量難以確定，但專家表示，大約有8萬到10萬名美國囚犯被單獨關押在監獄中，這一數字並不包括在少年拘留所、地方監獄或移民拘留中心的人數。

對犯人實施單獨監禁各有利弊。贊成這一做法的人認為單獨監禁可以有效保障囚犯、監獄管理人員和公眾的安全，猥褻兒童的囚犯或殺害幫派成員的囚犯，很可能會在監獄中被其他囚犯傷害，隔離這些犯人可以保護他們的安全。

同時，單獨監禁也使囚犯更難逃脫，為公眾提供了一層額外的安全保護，讓他們免受高危罪犯的侵害。對此，專家表示，把犯人隔離起來不一定是一種糟糕的做法，但必須謹慎使用這種做法，而且只能在很短的時間內使用。聯合國表示，任何人被隔離的時間都不應超過15天。

一項針對加州鵜鶘灣監獄單獨監禁囚犯的研究發現，長期被單獨關押的囚犯往往有著多種精神健康問題，包括抑鬱、冷漠、幻覺、驚恐發作、偏執和對外部刺激的過激反應。他們還可能在思維、注意力和記憶力方面出現問題，變得憤怒和暴力，有睡眠障礙或做噩夢，還有頭暈、心悸和雙手出汗。這些症狀在犯人被釋放或放回多人牢房後會長期存在。

大量研究表明，與傳統牢房相比，單獨監禁的囚犯有更高的自殘率和自殺率。例如，在1999年至2004年對加州監獄系統的研究中，近一半的囚犯自殺是因為單獨監禁所致。對2010年至2013年紐約市近25萬名囚犯的醫療記錄進行的分析顯示，53.3%的囚犯有自殘行為，45%的囚犯有自殺行為。

單獨監禁除了會對囚犯造成心理上的傷害，納稅人也要付出經濟上的代價。在聯邦體制下，單獨監禁一名囚犯每年要花費7.8萬美元，而普通囚犯每年要花費5.8萬美元。

縱觀歷史，單獨監禁很少在犯人們身上實行。然而，如今的囚犯們卻常常在單獨禁閉中煎熬多年。不僅僅是在美國，世界上很多國家都把那些正在服無期徒刑或死刑的人關進了單人牢房，他們可能會在那裡呆上幾十年。這種做法也經常被過度使用，維拉司法研究所的研究發現，伊利諾斯州85%的單獨監禁囚犯都是由於一些極其輕微的違規行為，被獄警們關進了單人牢房。

但變化就在眼前。越來越多的人和團體呼籲停止或嚴格限制單獨監禁犯人這種做法。2016年1月，時任美國總統的歐巴馬宣布由美國司法部限制在聯邦監獄中使用單獨監禁。一些州和城市也做出了改變，紐約市現在已經禁止對21歲以下、身體或智力有缺陷的囚犯實行單獨監禁。

在英國，單獨監禁很少被使用。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英國當局就認定，最危險的囚犯應該有更多的控制權，以避免暴力的發生。至於美國是否會採取類似的策略，還有待觀察。在路易斯安那州立監獄裡——阿爾伯特·伍德福克斯被單獨關押了40多年——喬治·吉布森也經歷著同樣的命運。吉布森自1982年以來一直被單獨關押，當時入獄的時候，他還是一名青少年，曾與一名年齡較大的囚犯企劃越獄，目前他還沒有被釋放出來。

單獨監禁對我來說很痛苦，我無法忍受要幾個星期不能和人交流，更別說幾年了。雖然我認為自己是一個精神很強大的人，但我想我做不到。大量研究表明，這種做法對囚犯極其有害，而且對納稅人來說代價高昂，因此嚴格限制其使用似乎是一件無需思考的事情。當然，這只是我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