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 / 九月 September
文 Article / 董月夕 Dong Yuexi
圖 Pictures / 褚俊堯 Chu Junyao
作為國際字體設計最重要的比賽之一，東京TDC一直鼓勵探索和挑戰非常規的字體設計和字體應用設計，尤其對於漢字設計作品的側重。2023東京TDC 共收到3679份作品，其中1696份海外作品，本屆字體設計類別的獲獎者，是一位來自寧波的字體設計師—褚俊堯，這也是他第一次參加TDC。
十二生肖
褚俊堯本次獲獎的作品為《15》，即在15×15像素尺寸內，進行漢字字體設計。這是一款設計獨特、新穎和巧妙的像素字體，獨特之處主要體現在手寫體和「負形」輪廓字體兩方面。早期像素字體的出現，是由於屏顯字體受到螢幕解析度和儲存容量的條件限制，導致字體形態被迫壓縮為像素化的形式，而這也形成了後來像素字體的特有風格。常見的像素字體設計風格，一方面大多以黑體、宋體等規矩的字形風格為本，呈現偏幾何化和數字感為主的風格，而這件字體作品，則巧妙的選用手寫體作為字形結構，用像素構建出手寫風格，在手寫字形的選用上，他也對比挑選了很多現有手寫字體的字形和骨架結構；另一方面，常見的像素字體設計風格，大多也以字形的「正形」設計為主，而這件字體作品，則巧妙地將像素放置於字形外輪廓，呈現文字的「負形」，反而形成了更飽滿的字形面貌。整體字形風格獨特，像素字體中兼具幾何化的數字感和手寫體的人文性，具有輕鬆感和趣味性。
《15》是褚俊堯在2020年開始創作的個人字體作品，字體設 計的初衷，是他在聽了播客《字談字暢》「像 素 點陣點 點 通」之 後，便 對像 素字產 生了興趣，想自己設計一套像素字體。通常像素字體的尺寸規範可由設計師自由設定，例如，常見的國標點陣字的尺寸是16×16像素，三言也曾對漢字進行極限小尺寸像素設計探索，設計了7×7像素尺寸的丁卯點陣體，比這再小尺寸的像素字體，很 難 保證 復 雜 筆 畫的字形 在 點陣中的 識 別度。起初褚俊堯想嘗試使用13×13像素尺寸，來進行手寫體字形設計，這樣能在保證基礎字體識別度的前提下，也為筆形設計提供充足的空間。但是後來他發現這套字形會有重心不穩定的問題，面對這個問題，他嘗試在字形外圈增加一圈像素，用「負形」的方式描述字形，用以增加字形的穩定性，但如果只是單一一圈延展的外輪廓的像素，形成的字形也會出現僵化單調的感覺。因此，他在一圈外輪廓像素的基礎上，又增加了一些「多餘」的裝飾像素點，這些像素點一方面可以用來調節字重和平衡，另一方面也可以讓每個筆畫看起來更豐富多變。本用來解決字形重心和平衡問題的輪廓像素，反而形成了字體的特色，既解決了字形不穩的問題，又使字形看起來更飽滿豐富，像素的錯動帶來了更吸引人的厚度和更靈活的變化，最終字體的尺寸和命名也隨之定為「15」。
15
對內部筆畫結構的處理，也是所有像素字體都要面臨的考驗。由於像素單位的限制，在有限的空間內，如何去布局筆畫複雜的字形，便成了像素字體主要需要解決的問題。他表示「縻」字是他做這款字中遇到的最難處理的字形。由於像素單元橫縱的方形結構，相比橫豎筆畫而言，斜、勾、轉折等筆畫所需占位的單元格更多，在保證識別度的基礎上，同時又要兼顧筆畫的揖讓關係，這就需要對筆畫進行刪減、錯位、共用等調整。相比拉丁字母，漢字的識別特點之一是整體識別為主，即漢字外輪廓識別。因此，很多漢字內部空間的筆畫如果出現省略或變形，依然不會影響整體識別。從行書和草書等書法，到現代字體標識中的筆形處理，再到日常閱讀中的文字調換位置，都不影響閱讀，對筆畫的省略和變形也是同樣的原理。這款像素字體，除了手寫體和「負形」輪廓字體的特色之外，對於內部空間的處理也是非常巧妙。因此，例如「覆」等筆畫較多的漢字，用他表示的模糊處理的方式，共用結構保留一到兩個關鍵的點，便可得到解決。在設計時，他也會經常拿給其他人看，幫助他判斷所設計的字形是不是可以被識別出來。正是對風格的巧妙構思，面對問題的處理辦法，設計上千個字符的堅持，一點一滴的細節調整，才打磨出如今的獲獎作品，而這些大量工作的背後，都是對字體設計熱愛在支持著他。
2. 縫 3. 森林之子 4. 租房
1999年出生的褚俊堯，今年雖然只有23歲，但是從高中開始至今已經有8年字體設計經驗。褚俊堯 表 示，在他多年設 計學習和工作中，標 識、海報、書籍、包裝、品牌等其他設計類別，都不是他的興趣所在，這麼多年他只做字體設計，也獨愛字體設計，或許正是這份獨愛，造就了獎項對他的獨愛。除了這次TDC獲獎之外，他從中學開始就一直參加很多比賽並獲獎，例如2016年浙江省中小學藝術節平面設計賽項高中組省一等獎，2016年全國中職文明風采競賽全國一等獎，2020年他創作的「文靜宋」也獲得第四屆漢儀字體之星專業組比賽入圍獎。「文靜宋」的特點是傾斜的字形和纖細的筆畫，不同於縱軸傾斜的字體，這款宋體字的所有橫向筆畫，引入了些楷體書寫感的筆形意圖，整體形成橫軸向上傾斜的字形特徵；纖細的筆畫和較大的中宮，橫豎筆畫粗度對比不大，字形整體呈纖薄輕盈上揚的感受。除了獲獎作品，他在站酷發布的十二生肖字體和日常設計作品也很受歡迎。十二生肖字體這件作品的特點，是將屬相的造型和文字相結合的設計。褚俊堯表示他最早在鼠年設計了「鼠」字，嘗試將書法的筆形和鼠的姿態相結合，構成了生動的形象，他給身邊很多朋友看後都覺得很有趣味，了解或不了解字體設計的都能看懂，隨後他就做了一整套十二生肖的系列，每個屬相的字都由一個偏具象具有繪畫性的頭部和偏抽象具有書寫性的身姿構成，利用毛筆兼具書寫性和繪畫感的特點，將屬相的文字筆畫融入對應的動物造型，產生豐富有趣地變化。
5. 文靜宋 6. 卷
對於很多不了解字體設計的人來說，可能認為字體設計是枯燥乏味繁重的工作。但對於喜愛字體設 計 的人，做字體設計時是一件很放鬆享受的事。曾在「乙方」品牌設計公司工作的褚俊堯，在去年辭了工作，如今換到了「甲方」公司，他表示現在就想找一份可以6點下班的工作，在工作之餘可以多一些時間來做字體設計。除了對字體設計有著濃厚興趣，褚俊堯也喜歡篆刻、音樂、追劇、烹飪，雖然表面看似不相關的幾個興趣，但是背後都塑造了一種利於他設計字體的情緒和狀態。篆刻雖是傳統書畫藝術，但方寸之間的字形結構排布，也是字體設計的一種方式；即便在日常追劇中，他也會關注字體的使用，有沒有出現新的設計樣式；他在做一件感興趣的事時，都會全身心投入一段時間，之後切換到下一個興趣點，不斷循環，這種專注投入的精神，也是利於字體設計的一種潛質。除了興趣愛好的專注，在設計上他也有審美傾向。佐藤可士和、王志宏都是他喜歡的設計師，兩位設計師的設計作品和設計理念也一直都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他。對他來說，「得意黑」和「漢儀玄宋」都是他認為設計得很好的字體，他喜歡的都是內斂、乾淨、純粹的設計，無過多張揚和造作的修飾，或許這也是他想做的字體設計。褚俊堯也更偏愛正文字體設計，他也一直嚮往能自己設計一套完整的商業正文字體，他表示雖然現在獲獎的作品《15》由於每個字形都不一樣，往後可能很難做成一套完整字符的商業字體，但他這幾年還設計了其他幾款正文字體作品。或許在不遠的將來，我們就可以見到由他自己設計的一款乾淨內斂的正文字體面向市場，也可以繼續斬獲TDC字體設計獎。（編輯：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