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瑣憶——老陳的自碾坊
人物瑣憶——老陳的自碾坊
梁煒
老陳所在的村子，什麼都不出名，只有辣子遠近皆知。
這辣子，辣不是特辣，香卻是真香。故而，周圍四里八鄉、城郭鎮店的人會不時來買;而後，在鐵鍋里加點菜油調料等焙好，在各種式樣的石臼里一陣搗弄，直到不大也不面，盛起待用。什麼麻辣豆腐、油潑辣子、辣子蒜泥、辣子面、辣子疙瘩，都離不了這裡的辣子。
「辣香辣香的，過癮。」 這幾年，人們都忙了，再忙辣子還得吃不是？街面上便有了一種機器，馬達一響，辣子面便從底下的小口骨碌碌而出，要大有大，要小就小，人們也覺得新鮮方便。於是，那些用以搗辣子的石臼被丟棄的丟棄、被遺忘的遺忘，有的甚至墊了蓋新房的地基。
但是，人們總覺得那辣子少了點什麼。
老陳和辣子打了幾十年交道，知道問題出在哪裡。為此，好幾個晚上他都沒有睡好，老伴不明白他在想啥：「老傢伙，愛錢怕死沒瞌睡。」一擰身給了老陳個脊背。
幾天後，老陳騎上他那輛二八大驢，走街串巷地轉，眼睛在每家房前屋後、破舊的園子甚至已經無人居住的院落里搜尋，終於十幾個人連拉帶拽，弄回一個青石碾盤、一個青石碌碡支在家門口。一切就緒，老陳把掛在自家牆上的一串串辣子弄下來，根據過去的「工藝」，一毫不差地備好，放在碾盤上，往那碌碡上穿起根木棍，就推將起來。大家這才明白老陳要幹啥了。漸漸地，方圓的人們都知道老陳的辣子好，便都來買，來不了的讓人捎、郵寄。一時間，老陳因辣子有了些名氣。
「辣香辣香的，過癮。」不久，鄉里搞農家樂項目，決定以老陳家為中心展開。很快，老陳家周圍開起了很多特色菜館、小旅館、小超市、豆腐坊……來來往往的人多了，辣子賣得更好了，老陳就有點吃不消了，又是幾個晚上沒有睡好。
這天一大早，老陳沒有像往常那樣挽起袖子就干，而是蹲在碾盤旁，注視著漸漸多起來的遊客。遠遠地，一對青年男女走來，老陳才慢慢地推起碾盤上的碌碡；等他們走近，他停下來，主動打了個招呼：「你好，小伙子。」年輕人朝他笑了笑，走過來。「大爺，您這把年紀能推動這？」 「別說一個，兩個我都推得動。」「不能吧？我試試。」 年輕人掂起就推，周圍很快圍了一大圈的人。「小伙子，你能一口氣推50圈不？」有人道。「沒問題。」小伙子答。
50圈以後，滿臉大汗的年輕人笑著跑向一邊的女孩，接受了一個大大的擁抱。很快，又有人接著年輕人推起來，接力一般。有一家三口一起的，有夫妻兩個的，還有和老陳年齡一般的……老陳都用手機給他們拍了照片，轉發給他們，看著他們一個個興奮地發了朋友圈。在這當中，有人買了老陳碾好的辣子，更多的是用長竹竿挑下老陳家牆上的辣子，看著他收拾好，自己在老陳的碾盤上碾好，而有的一推就是二三十圈，只想試試自己的勁頭。
後來，老陳又讓人鑿了各種式樣的石臼。於是，老陳家門口便終日是碌碡咕嚕轉，石臼噹噹響。再後來，老陳請人在自家門口的那面牆上寫了三個大字——「自碾坊」，一旁是那些遊客自個推碌碡碾辣子的照片。中間最大一張上，老陳推著碾盤上的碌碡，微笑著，底下是他順口編的幾句：
自家長面自家擀 自家辣子自家碾
擼起袖子好好乾 紅紅火火幸福天
人們都說，「自碾坊」的辣子有一種特別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