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南文壇 | 李潤生:正豆腐
正豆腐
作者 李潤生
鄭坡村老鄭人正點,他的豆腐在李家村呱呱叫,人稱他「正豆腐」。
李家村村子大,人口多,正豆腐見天一鍋豆腐,一進村買的買換的換,你一塊他一塊,不一會兒就賣完了。
正豆腐的生意只有老鄭能做,換了旁人,李家村沒人買帳。溝南村有個外號叫「十二能」的人不信邪,非要來李家村試一把。他進村得意洋洋地先亮嗓子吆喝,可巷裡人該幹啥幹啥,根本沒人搭理。「十二能」在村子裡轉了幾圈,白白耽擱了大半晌時間,到底沒開秤,才知自討沒趣,灰溜溜地走了。消息傳到周邊做豆腐人的耳朵里,自然成了行內的笑柄。從那以後,再沒人去李家村與正豆腐搶地盤,爭生意。
寒暑易節,歲月如梭。不管天氣晴好還是風霜雨雪,正豆腐總是天不亮就進了李家村。臨進村一聲「豆——腐——呃——打豆腐嘞!」打破了李家村的寧靜,愛吃豆腐的人跟聽到號令一樣紛紛出門,站在巷道里等候。
正豆腐賣豆腐從不拿秤:無論拿錢買的,還是端黃豆、黑豆換的,正豆腐只管收了錢塞進錢布袋,接過豆子倒進豆子袋裡,隨即手起刀割,豆腐便遞到你手裡。打豆腐的不說二話,接過豆腐,扭頭便回,各忙各事,從不爭多論少。更有不拿錢不端豆子的,說聲:「斤半,賒帳。」正豆腐不問緣由,依舊手起刀割,豆腐遞將過去,一聲「走人」再無二話。正豆腐沒有記帳的習慣,可從未為帳項和人磨牙費口舌。
正豆腐好些日子沒來李家村了,有人扳指頭算快十天了。他是病了,還是有其他什麼變故?李家村人揣測著、念叨著,也有人開始埋怨。
這天大早,大約還是那個點,還是那熟悉的吆喝——正豆腐終於來了。可仔細一聽,那吆喝聲唧唧哇哇分明不是正豆腐的原「唱」,很明顯是從手提小喇叭里傳出的。嘿,這個正豆腐,幾天不見,面貌大變了哈!不是李家村人好奇,是正豆腐根本不好那一套。或許是感冒發燒破了嗓子,或是……也不對呀,那小喇叭傳來的聲音,分明依舊是正豆腐那腔調、那味道……
正納悶,朦朧中豆腐車子近了。看那走勢,一眼便認定那不是正豆腐。哦,莫不是兒子替老子出攤?走近一前,果然是一個十七八歲愣頭愣腦的碎小子。
「你大哩?」打豆腐的人帶著揶揄的口吻問。
「我大……不在了……」碎小子怯懦懦地回答。
「你大……不在了?」打豆腐的人心裡一個寒噤,狐疑地再問。
碎小子低了下頭,重又抬起時低低地「嗯……」了一聲。
打豆腐的人一陣愣怔,不好再問,卻仔細打量:碎小子瘦瘦弱弱的一臉稚氣。車子,豆腐筐,豆腐刀,錢布袋,豆子袋,分明都是正豆腐的原樣。再看看豆腐筐里的豆腐,也跟正豆腐的沒有兩樣——唯獨不一樣的就多了杆盤盤秤。
碎小子稱豆子,割豆腐,上秤,顯然手生,總是手忙腳亂;割豆腐不是多就是少。多就多了不用再退,若是少了,則非得再割一塊補上。碎小子的做派跟正豆腐別無二致,博得大家好感。或是憐憫加同情,李家村沒有人難為碎小子。一鍋豆腐,個把時辰,沒出村就給解決了。碎小子千恩萬謝,從頭到尾感激的話就沒斷頭。
沒過幾天,李家村有人在外村看到了老鄭……等到碎小子再來賣豆腐,打豆腐的人又問了:「小子,你大呢?」
「我大,不在了。」
「……是……真不在咧?」
「是……」
「你是豆腐鄭的……」
「我叫小正。」
「豆腐鄭不是你大?」
「他……是我師傅,我大……前一向……不在了,他看我娘倆……不好過……就扶幫我,教我……跟他做豆腐……」
來源:黃河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