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飛：扎鼻圈
扎鼻圈
作者 王曉飛
牛犢子半歲綰籠頭，籠頭不足以約束時，扎了鼻圈方能馴服調教。
仁家凹村的康紅牛槽上，「丹麥紅」就到該扎鼻圈的時候了。
天剛麻麻亮，南風送來清亮的鳥叫聲，「算黃——算割——」彩霞蹬了紅牛一腳：「趕緊起來，丹麥紅該扎鼻圈了！」紅牛腦海立即浮現出一幅畫面，「丹麥紅」仰頭翹尾，衝進麥地里亂沖亂撞。紅牛心裡著急，趕緊起床。
彩霞心裡冒火，一邊在院子磨著刀子，隔窗嚷道：「不給牛扎鼻圈，小心給你扎鼻圈！」臨割草出門走又嚷道：「下戶時分了個老犍牛，好不容易倒換成乳牛，人工配種才出了這頭丹麥紅，不扎鼻圈你曳耩子呀？」
紅牛壓根兒不會扎鼻圈，連個鼻圈都彎不了。並非他不屑於求人，村裡的「狼叔」是絕對的行家，他就是張不開口。
一言難盡。康紅牛當隊長時，狼叔是副隊長兼保管，兩人配合挺默契。麥收前有幾戶斷糧，社員眼巴巴瞅著結餘飼料。隊委會研究時狼叔堅決不同意，牛接不上青草咋辦，乳牛下犢子垮掉誰負責……等不來返銷糧，紅牛沒有更好的辦法，自作主張分了，狼叔一氣之下撂了套。
石凳前除了煙頭就是報廢的鼻圈，康紅牛垂頭喪氣，摸著微禿的頭頂顯出懊惱。「平常五馬長槍，出五關斬六將，連個牛鼻圈都不會弄？」彩霞開口帶著火藥味，紅牛接住草籠說：「你能，弄一個鼻圈出來啊！」彩霞勸說：「男子漢大丈夫，當能屈能伸，還是去求狼叔吧！」
狼叔本名陳先懷，在仁家凹以奇倔出名，他年過六旬，清癯精瘦，細長的下巴有撮山羊鬍子。因嘴巴微翹被同輩送個「狼嘴」的綽號，後來乾脆省掉「嘴」字，直呼「狼」或「狼哥」。村裡後生都稱他「狼叔」「狼伯」，孫輩們乾脆叫他「狼爺」。狼叔是莊稼行里的能人，他愛牲口如命，老伴去世後，放棄副隊長不幹一直喂牛。他擁護土地下戶，可到了大槽散夥，牲口下戶，他又帶頭反對，弄得康紅牛下不來台。
「狼叔！」康紅牛離老遠就喊。狼叔正修理耩子，聽見有人叫他，停下手裡的活，抬起頭：「嗬，紅牛，一早忙啥呢！」康紅牛走近說：「狼叔，你是個大能人，十八般武藝無所不精！」他遞上一支煙點著，笑嘻嘻地說：「狼叔，我槽上的牛娃子籠不住了，要扎鼻圈，我……」狼叔說：「哈哈，給紅牛扎鼻圈，好啊！」
狼叔急忙起身，拿出一串牛鼻圈，放在面前，說：「你個碎崽娃子，叔會記恨你嗎，快挑揀吧！實話說，牛鼻圈你兩輩子也戴不完……」康紅牛半天沒說出話來，把兩盒「金絲猴」硬塞進狼叔的衣袋。
一頭毛色油光滑亮的丹麥紅拴在香椿樹上，狼叔坐在一旁抽旱煙。彩霞端著茶壺喊紅牛：「快一點，狼叔都來了！」
幾個村民圍觀丹麥紅，大家對這龐然大物讚不絕口，都夸紅牛媳婦彩霞能幹。狼叔過足了煙癮，一隻手拿著準備好的鼻圈，另一隻手拿著一把明晃晃的錐子，錐尖抹上了菜油。
丹麥紅被解下來，它極不情願，抽抽裂裂的，頭揚著，任憑你拉就是不動。說時遲那時快，狼叔一把抓住了丹麥紅的鼻子。「碎紅牛娃子，我看你給我裂，你再給我裂！」他把煙袋別進腰帶，接過籠頭猛地一拽，牛犢安靜下來，接著他又用手輕輕撫摸著它。「丹麥紅」非常配合，安靜地舔著狼叔的衣袖。錐子「唰」地一下，迅疾穿過牛鼻子，一點血也沒有流出來。「拿鼻圈來，看你個紅牛，看你以後還聽話不聽話！」三下五除二，丹麥紅就乖乖戴上了鼻圈。
清亮的鳥叫聲，再次從莊稼地里傳來，紅牛和彩霞嬉笑著，正在麥茬地里精心調教心愛的「丹麥紅」。
來源：黃河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