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里最多時雇了三百多人,宜春私企納稅我排第三名。」

2019-10-20   宜豐會長大叔




「1980年我17歲,接父母的班進國營造紙廠當電工。1984年我下海創業,承包過廠里的勞務公司,又做了幾年五金交電生意,賺到錢後在江西宜春開了家造紙廠。造紙廠很賺錢,最多時1993年我一個月賺過64萬,當時一般人月工資才一百多塊錢。錢最多時我手裡有五六百萬,多好的飛機遊輪我都坐過,別人說存錢買車,我早就有車了。我還有六台大貨車,往外地發貨都是用火車皮。廠里最多時雇了三百多人,宜春私企納稅我排第三名。開了六七年,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市場價格倒掛,售價比進價還低,就那還賣不出去,原來賣1000的貨,300塊都賣不出去了。造紙廠很快倒閉,虧得只剩下我這個人了。我打擊很大,天天抽煙喝酒麻醉自己。當時我女兒才10歲,我都賠得一乾二淨了還怎麼養家?我跟老婆離了婚,女兒跟了她。後來我又回長沙找事做,賺的錢夠花就可以了。去年夏天我在國防科大當過保安,搞保潔又來到烈士公園,我跟他們說好了,只做冬天這三個月。我右腿類風濕,冬天不能不做事,白天做事一活動,晚上就能睡個好覺。我這輩子風光過,現在成掃地的了,我要是不說,你能看得出來麼?」

(人在長沙)


「當時宜春私企納稅前兩名,一個上海人一個浙江人,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爆發後,他們都欠銀行一兩千萬,貨賣不出去,哪還還得起?他們壓力太大,相繼跳樓自殺。我也欠著當地人錢,他們怕我也跳樓,把我就地扣留。別人也欠著我的錢,陸陸續續收回來了,我先發清了工人的工資,又還清了材料款和銀行貸款,當地人才放我走。雖然我賠光了賺的錢,但最後誰的錢也沒欠。我也沒尋死覓活,我才沒那麼傻呢。死我倒沒有,但天天借酒澆愁,每天從起床開始喝,一天何止喝三頓哦?!從早到晚都是酩酊大醉,醒來後懷裡還抱著酒瓶呢。結果喝成了胃出血、酒精肝,把身體也搞垮了。我沉淪了幾年才想通點,2008年開始戒酒,身體才慢慢恢復。我靠自己的毅力,找回了一線生機。我的命是父母給的,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離了老婆我還有孩子,我還想好好地活著。人不能老跟自己風光時比,那樣的話我早就跳樓了,人生不過短短几十年,得順其自然隨遇而安。」

(人在長沙)

*他人看著乾淨利落,我說您是來逛公園的麼?他說不,我是在這掃地的,然後講了自己起落浮沉的傳奇人生。他思維敏捷,談吐利落,不諱言自己曾酗酒,也主動說公園七十多個保潔,只有他是長沙城裡的。坦誠即自信,他身上的淡然,像是一條硬漢。能抬得起頭,能彎得下腰,能屈能伸,真大丈夫



「破產後我收入不高,但我一直在養我女兒,也是為了我女兒,我才能活到今天,當時如果不是牽掛她,我可能也跟那兩個人一樣跳樓了。我女兒很爭氣,一直是尖子生,考上了湖南財經。她也像我年輕時一樣勤奮上進,現在在一家公司搞財務,好幾個公司都請她去呢。我女兒今年31,我外孫10 歲,我女婿是省規劃設計院的工程師。他們很不想讓我出來工作,說每個月他們給我錢就行了,比我在這裡掃地掙得還多。我不想用他們的錢,我原來那套房子徵收了,我手上還有點拆遷費。關鍵是不做事,一個人在家裡,每天睡到快中午才起床,吃過飯就又要去打麻將。我家樓下有五六家麻將館,到中午你還沒下去,他們就打電話找你,你不接電話,就跑家裡來叫你。我打麻將老是輸,這幾年就沒再打了。做保潔自己能養活自己,不給女兒添麻煩就行了。我女兒也常來看我,什麼都是她給我買的。我雖然大起大落,但有個女兒孝敬著,我這輩子沒白活,我挺心滿意足的。」

(人在長沙)


「這個烈士公園有七十多個保潔員,他們都來自農村,長沙市裡的就我一個人。他們大都六十多歲了,我55歲算年輕的,比我年輕的也有,但要麼智力有問題,要麼身體有殘疾。我負責清掃附近這一大片,早上六點開始掃,中午吃完飯接著干,一直掃到下午五點半。雖然一個月才1600塊錢,但自由自在的也挺好的,苦點累點也沒什麼,就當是鍛鍊身體了。公司還管一日三餐,每天一早過來就能吃上早餐,這一點挺好的,這工作還不錯。雖然我從小到大都生活在城市裡,但我一直很嚮往鄉村生活,城市裡各種嘈雜,我早已經厭倦了。到了這個年齡,就想住得清靜,耳根清凈,心也清靜。我姑家在長沙鄉下,我表弟表妹都還在呢,去他們家不遠,坐個車就到了。我現在住著的這套房子,聽說也要被徵收了,到時候把補償款都給我女兒,一退休我就住到鄉下去了。我才不想在城裡生活呢,我要去過我嚮往的田園生活,有山有水,清靜自在。」

(人在長沙)

*我說您在逗我,他說這不袋子裡放著保潔服呢麼,上班就換上了。破產後他還清了欠款,也撫養女兒成人。他說女兒成年後我把我的經歷跟她說過,讓她知道父親經歷過什麼。常覺光鮮靚麗的人生是表演,多數人的經歷是曲折是平淡,「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這樣的人生有,多在中年以後。

作者: 劉振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