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華是我國著名的當代小說家,其早期的先鋒文學作品,以極其想像力的手法,吸引了大量的讀者進入他的創作空間。1992年,他創作了這部小說《活著》,這部小說也是迄今為止,余華最暢銷的小說,這部15萬字的小說被張藝謀改編成同名電影,在1994年,該片在第47屆坎城國際電影節上獲得了評委會大獎、最佳男演員獎等獎項。
在這部小說當中,余華著力刻畫了福貴這個男性形象,但是在很多讀者腦海里卻揮之不去的是其中女性的形象,聰慧懂事的米行千金小姐家珍(鞏俐飾),勤勞的女兒鳳霞,都讓人過目難忘。家珍用自己的智慧幫助福貴戒掉賭博,勤勞的女兒鳳霞則在吃不飽的饑荒年代,用自己辛勤,替父母撐起這個家。
福貴的一生像行駛在風暴中的小船,冰冷的海水不斷拍打著他船體,讓他屢受折磨,屢受磨難的福貴卻依然堅韌地活著,這其中不乏他超然的心態,更重要的是,他還有對他不拋棄,不放棄的妻子和女兒,給整部小說增添了一絲暖意。
家珍的出場是因為福貴的徹夜不歸,當時她懷著7個月的有慶,獨自一個人來到青樓,一聲不響就跪在那兒,手氣正旺的福貴,讓家珍滾出去,甚至對她大打出手,而家珍自始至終都只有一句,「你跟我回去」。
也是這天晚上,福貴輸光了家產,為了替他還債,他父親把家中的所有家產都換成了銅錢,然後讓福貴挑著去還債。然後他爹就對福貴說,我們家祖宗不過是養了一隻小雞,雞養大之後便養鵝,鵝長大之後是羊,再從羊變成了牛。在我手裡牛變成了羊,而到你這兒,鵝又變成了雞,現在雞都沒了。
自從輸光了家產,他父親的雙腳再也沒有了力氣,以前兩隻腳像老鷹一樣,能夠穩穩抓住地面,蹲在糞坑上面,現在風一吹就掉到糞坑裡。
更為雪上加霜的是,福貴在去給母親看病的路上,被抓去了當壯丁,一直到解放前,他才被放了回來,這時候已經過去好幾年,母親早已經過世。家珍安慰福貴:「我也不想要什麼福分,只求每年能給你做一雙新鞋。」
家珍依然用她善良的心,感化著福貴,後來家珍生了軟骨病,先是不能下地幹活,後來連針都拿不起,但是她依然努力不拖累這個家庭,不拖累福貴。人民公社運動開始之後,福貴家裡越來越窮了,她拖著病懨懨的身體,回到娘家要來一袋米,挽救了整個家庭。
家珍雖然接受過新式教育,但是依然沒有能夠擺脫保守的思想,沒有能夠跳出家庭和親人的束縛,成為家庭、丈夫以及孩子的犧牲品。她是福貴的妻子,是鳳霞的母親,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家庭。為了這個家庭的完整性,甚至把自己的意志都讓位於這個家庭。
《活著》當中的人物大都是悲劇的,但是悲劇的背後卻凸顯了生命的韌性。福貴在一幕幕的悲劇當中成長,家珍和鳳霞用愛包裹著這個風浪中的小船,與福貴相比,這些女性的堅韌與堅守,尤其顯得珍貴,同時也給這部暗黑的小說,增添了一絲暖意。
家珍在父親的規勸下,回到娘家生下了有慶,她原本以為再也見不到福貴了,之後再一次見到福貴,她在父親和丈夫之間做了選擇。她用自己的堅守,保全了福貴的家庭,隨後在糧食欠收的時候,她又回到城裡,求助父親。
饑荒四起,連開米行的父親也沒有多少糧食了,可是最後還是憑藉自己對家庭的執念,換回了父親的體諒,從娘家帶回一袋救命的糧食。依靠這袋米,終於熬到收割稻子,整個家才沒有被餓死。
有慶因為醫療事故去世,福貴瞞著家珍,擔心她受到刺激,可是家珍還是發現了真相,她讓福貴背著她到村西去看看。當她到了有慶的墳地,用手撫摸著墳地上的泥土,墳下面是有慶,可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福貴背著她到村口,她就哭著對福貴說,有慶再也不會從這條路上回來了。
「我看著那條彎曲著通向城裡的小路,聽不見我兒子赤腳跑過來的聲音,月光照在路上,像是撒滿了鹽。」福貴家養了兩隻羊,有慶每天早上要先割草喂羊之後再去學校,中午喂飽了再回來。家珍給他做的鞋穿不了多久就壞掉了,福貴就對他說「你再這樣穿鞋,我就把你的腳給剁了」,然後有慶就不穿鞋了,他就赤著腳跑,然後到了學校再把鞋穿上。後來成立了人民公社,他喂的兩隻羊就成了公共財產,很快就給殺掉了。
兒子的突然離去,再加上自己的軟骨病,福貴都以為家珍挺不過去了,準備給她料理後事。呼吸日漸微弱的家珍,卻還惦念著鳳霞,母愛竟然讓她奇蹟般地起死回生。福貴在整部《活著》當中都是麻木的,對於現實的無奈,而家珍更多的是積極,不屈的一面。
與家珍的堅韌相比,對於鳳霞我們更多的是同情。鳳霞小時候就因為生了一場病,而成為了啞巴,她比同齡人承受了更多的不公平。為了讓有慶上學,福貴把她送到別人家,她看不到朝夕相處的弟弟,看不到默默流淚的母親,只能一個人在城裡忍受著煎熬與孤獨。
鬧饑荒的時候,她挖到了一個地瓜,卻被村裡的王四汙衊搶了他家的瓜,因為身體缺陷,導致她莫名地承受著不公平。但是鳳霞依然堅強地活著,但是卻在分娩的時候,失去了生命。
鳳霞難產死的時候,下著大雪,鳳霞的丈夫二喜冒著風雪,把鳳霞背了回來。家珍的腦袋就低下來看著鳳霞,那雙眼睛就定定地,像要從眼眶當中凸出來。她一滴眼淚都沒有掉下來,只是看著鳳霞的臉,然後用手在頭上撫摸著,偶爾搖搖頭。鳳霞身上的雪融化之後,整張床都變得濕淋淋的。
等兩個孩子都死了以後,家珍也就死了,死的時候她說:「鳳霞、有慶都死在我的前頭,我心也定了,用不著再為他們操心了,怎麼說我也是做娘的女人,兩個孩子都孝順我,做人做到這樣,我也就該知足了。」福貴就感覺到家珍的手臂在一截一截地涼下去,她全身都涼了,還有胸口一塊地方暖和著,然後他的手就貼在那個胸口上面,福貴就感覺到胸口的熱氣就像從他的手指縫裡一點一點地漏了出來。
力量不是喊出來的,也不是在猛烈的進攻當中體現出來的,而是在默默承受當中,用生命去體驗的,現實賦予我們生活的幸福與苦難,同時它也帶給我們無聊與平庸。
人是為了活著本身而活著,而不是活著之外的事務而活著,縱然家珍與鳳霞常常盼著好日子,但是她們依然表現出對待生活的執著與信念。
或許悲劇在於對災難的反抗,可是家珍雖然幼時學過新式教育,但是她自覺地選擇了「封建」意識,她沒有主動選擇自己的感情,而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接受命運的安排,甘願接受錯誤,甘願犧牲自我。
當福貴再次出現,她不顧父親的權威,毅然選擇離開富裕的娘家,來到福貴身邊,這給整部小說帶來了一絲暖意,我們看到的不是屈從,還有她對自我價值的認可。
當有慶死後,縣長春生來看望家珍的時候,帶來了200元的補償,面對巨款,她用自己的憤怒,抗爭著命運的不公。當春生被批鬥,沒有勇氣活下去的時候,來向他們告別,家珍給他的囑咐是:「春生,你要活著,你還欠我們一條命,你就拿自己的命來還吧。」家珍用自己的善良對抗著命運的不公,這是對一切事物理解之後的超然,對善對惡一視同仁,用同情的眼光看待世間的一切。
《活著》探討了對生的超越,對死的抗爭,在不多的女性筆墨當中,展現了中國女性的堅貞與隱忍,善良與執著,她們為了家庭甚至願意付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