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劉邦之才,還想效仿白登脫圍?隋將韓洪對突厥之戰敗得真不冤

2019-11-14     霂霖清看世界

前文提要:隋文帝仁壽元年前後,楊素鬥倒高熲後,終於獲得左僕射之位。

左僕射掌握的人事,武裝,監察三項權力都是要害,因此實權在右僕射之上,為實職的首席宰相。李靖同志恰好就在兵部下屬的二級部駕部工作,正是在左僕射楊素同志的直接領導之下。

在這一年,王朝和突厥之間又一次爆發了嚴重的衝突。阿史那玷厥大概是拿出了全部的老本集中力量攻擊東部的阿史那染乾的根據地。這一次玷厥選擇了先下手為強,他當然也知道在定襄城的周邊,隋廷駐紮了大軍策應啟民可汗,於是這一次他一反常態選擇了先向隋軍下手。隋在朔州駐紮有兩萬大軍,由上柱國朔州總管趙仲卿統帥,而在恆安鎮駐紮有一萬軍隊,由柱國代州總管韓洪、大將軍朔州道行軍總管永康公李藥王、蔚州刺史劉隆三人統帥,柿子要揀軟的捏,當然是集中兵力先打韓洪。所謂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只需攻破恆安鎮,便可破掉隋方的定襄、馬邑、恆安鐵三角組合。於是突厥人對恆安發動了四面圍攻。


韓洪親臨戰陣,竟為突厥所傷,身被重創。主帥受傷,隋軍士氣低迷,突厥人加強攻勢,箭如雨下,打得隋軍抬不起頭來。不過所幸恆安鎮乃是北魏舊都平城之所在,孝文帝南遷之後雖遭廢棄,但畢竟是一工事體系完備的軍事要塞。所以阿史那玷厥雖有巨大的兵力優勢,一時竟也難以攻破,雙方形成短暫的僵持。


這時韓洪出了一個昏招,藉口與突厥人進行和談,達成表面協議,突厥人從包圍圈中放開一角,由韓洪率軍撤離恆安鎮。對於此事,雙方各有盤算,韓洪算計著趁突厥人放鬆包圍之時衝出重圍,而突厥人長於野戰,阿史那玷厥則巴不得隋軍離開工事。於是韓洪一撤離恆安,剛好落入突厥人的圈套。兩軍遂展開野戰。在突厥優勢兵力的攻擊下,隋軍死傷極其慘重,幸虧朔州總管趙仲卿率軍邀擊突厥後背,攻其不備,韓洪才得以率李藥王、劉隆等一干殘兵逃出升天。


此役韓洪放棄堅城不守而選擇突圍實在是一大敗筆。隋以朔代兩州互為犄角,加上啟民屯兵定襄,這三個據點的航空距離都在二百公里上下,可形成戰區聯動,達頭無論攻哪一點都面臨背後受敵的危險。面對優勢敵人的攻勢,韓洪只需堅守工事,達頭攻擊若短時間內無法奏效必定退去,否則死路一條。而韓洪放棄恆安選擇突圍,猶如羊入虎口,其結局只能是和1347年後淮海戰役中的離開徐州後杜律明集團一樣的下場。


一千多年後的事情,韓洪不是神仙,當然無法知曉,不過800年前也是發生在平城附近的一場大戰韓洪卻不可能不知道。當年漢高祖劉邦攜戰勝楚霸王之豪氣率領32萬大軍北擊匈奴冒頓單于,卻深陷重圍被困白登山不得脫身,最後以向匈奴求和答應和親才渡過危機。漢高祖當年之所以能夠不至於全軍覆沒,首先就是被圍攻之後判斷準確,及時撤離到高地固守,而不是盲目突圍陷入野戰。直至後來在援軍無望的情況下才迫不得已答應和親。

而隋代情形與漢代大有不同,隋文帝時代,隋帝國國勢正如日中天,韓洪只需堅守旬日,附近趙仲卿等人的援軍足夠時間趕到。更重要的一點是,達頭可汗的一個巨大的無法彌補的劣勢——他的整個側翼幾乎全部暴露在隋的攻擊正面,而其遠在西域的根據地和前線的脆弱聯繫同樣面臨隨時被掐斷的危險。

達頭的這種攻勢,比較大約1100年後准格爾大汗噶爾丹的東征面臨同樣的危險——噶爾丹東征之役,連戰連捷,甚至烏蘭布通之戰中擊斃建酋的大舅大漢奸頭子佟國綱,嚇得建酋逃回北京,看著頗有「驅逐滿韃、恢復乾元」的氣象,但是卻因伊犁老窩被自己的侄子策妄阿拉布坦所占據,弄得有家不能歸,最後被建奴勾結沙俄逼死在外蒙古。可見這種長途奔襲,一旦根據地被侵奪或者聯絡線被切斷,就成孤魂野鬼,死無葬身之地。所以除非韓洪一開始就對援軍不抱任何希望,否則實在不應該草率突圍。


當然或許可以設想一下,比如韓洪和趙仲卿是否有私人恩怨以至於韓洪竟不把趙仲卿部作為可靠盟軍,或者韓洪和史萬歲、楊諒之間竟有某種不為人知的秘密同盟以至於遭到敵對勢力的借刀殺人。然而如果沒有這些疑問,僅從戰術上來說,無疑韓洪是失敗的。

因此應該說,此次戰敗的第一責任人,其實是韓洪。不過大概由於當年平陳之役的關係,韓洪和楊廣之間的私人關係可能挺不錯,而此時楊廣剛設計獲取儲君之位不久,成為皇朝的第二號實權人物,如果由他出面,應該能把韓洪保下來。結果朝廷追究責任,只殺了個並非主帥的蔚州刺史劉隆作替死鬼,而身為主將的柱國韓洪和他的大外甥李藥王都僅被削職貶為平民。

不過整體的戰局上達頭也沒占到便宜,不但沒拿下定襄,而且遭到趙仲卿部的邀擊,損失也是不小。此役之後,達頭本人還是率主力返回河套以西,顯示其後方根據地可能出了危機(如前述的例子,一千多年後准格爾大汗噶爾丹率部東征數千公里和建州酋長愛新覺羅.玄燁在蒙古大戰,儘管取得多次重大勝利,擊斃玄燁大舅子大漢奸佟國綱以下數以萬計,卻不料其根據地伊犁河流域被侄子策旺阿拉布坦占據,以至於逗留在科布多無法西還,最後客死異鄉成為孤魂野鬼),而在東部也無法建立有效統治。最終在仁壽三年,達頭在楊素大軍的強力打擊和西突厥內部的變亂中逃亡到青海吐谷渾地區,此後再無消息,無聲地消失在歷史中。

至於恆安之役對韓李兩家的具體影響到底幾何呢?其實並不容易評估。我們知道韓洪和李藥王兩個直接責任人都遭到了免職,而韓洪的二哥韓僧壽就沒受到什麼直接影響。討論韓僧壽的政治歸屬是一件有趣的事情,韓僧壽在東線的蔚州方向和西線的靈州方向都當過一段時間的刺史或總管,楊諒王世積東征高句麗之役他也有參與,因此從其早年經歷看不出到底歸屬與哪一政治集團。但是自從開皇十九年之後,其所參與的靈州、慶州方向的戰役都是在楊素和楊廣的領導之下,並且正是以靈州總管隨楊素打敗達頭才獲晉位為上柱國——楊素的性格史書上記載很清楚,只要是他認定了手下,如果立下戰功他是一定鼎力推薦的,韓僧壽因此在當時很可能被視為楊素集團的人。儘管楊廣上台後對楊素也是很猜忌的(或許因此我們也就不難理解楊廣上台後為何要架空韓僧壽了),但是在文帝楊堅掛掉之前,毫無疑問楊廣集團和楊素集團是同一戰壕里的戰友。因此可能當時楊廣楊素集團應該不太會為難韓僧壽。而且韓僧壽本人職位比韓洪還要高一些,和韓洪又不在同一戰略方向上,如果沒有人故意藉此機會找茬弄他下台的話,應該也不會對他的地位形成重大影響。

相比之下,李藥王兄弟的處境就要差一些。李藥王本人被貶為平民,至少到大業九年去世之時還未復起。藥王被貶的真正推動力,據《李藥王墓誌》記載,其實是僕射楊素,正是楊素不依不饒,窮治其罪,才將他一擼到底。


《全隋文》第二十九卷中有一篇《江夏縣緣果道場七層磚塔下舍利銘》。茲錄其中一段如下:「……以今大隋大業九年昭 之歲,江夏縣緣果鄉長劉大懿等,遵依敕旨,共三鄉仕民,奉齊興道場七層磚塔一所,安鎮此地。次有清信弟子黃慧龍、慧俊、慧達等兄弟,並德佳雅難兄難弟,誓立五根,願弘四事,於所住宅,福瑞累彰。亡父於大業三年二月,乃於食內感舍利一枚,大小相歡。睹茲希有,安止水器,且浸且浮,旋繞久之,光明遍室,頂帶虔禮,日申供養。到七年正月,俊女雞娘,又感二枚。斯實跡現難思,抑聞圖籍。次有弟子李藥王信首宿馳賢才簡匹,雖室無瑞並,手闕金錢,每用放濟居心,傾舍為業,以開皇廿年,行至常州境,感舍利一枚。到大業五年,於所住宅,又感二枚。昔者阿難奉函,如來贊其希有;康會瓶寫,吳主嗟其神異。詢諸經誥,今古同符。以今季夏六月八日,奉送散身,永窆基下。……」

其中提到大業九年江夏縣緣果道場造塔之時,銘文中李藥王不僅排名在緣果鄉長劉大懿之後,甚至還位於平民黃慧龍、慧俊、慧達三兄弟之下,而據近年所發掘之《李藥王墓誌》,李端本人於大業九年初亡故於洛陽尚善里的家中,可見其死時很可能猶為戴罪之身。——當然前提是我們要確認這銘文和墓誌上所說的李藥王是同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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