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雷帝」。
本名伊凡,二戰期間最臭名昭著的劊子手。
他是特雷布林卡集中營毒氣室操作員,二戰期間,至少28000名猶太人死在他手上。
得到「伊凡雷帝」這個綽號的原因,是他的行刑手段極其殘暴。
在看守集中營期間,他常常手持一把劍,站在毒氣室外,把小孩們推進毒氣室,切下猶太女人的乳房,面不改色,還十分享受這個殘殺的過程。
他經常揮舞著他的那把劍,朝著毒氣室外的猶太人肆意揮砍,砍下他們的鼻子、耳朵,然後,把他們推進去,啟動機器,成規模地殺死他們——
沒人知道他為什麼一定要從這些將死之人身上血淋淋地割下肉來。
但所有人都知道,「伊凡雷帝」以虐殺為樂。
二戰之後,「伊凡雷帝」失蹤了,誰都不知道這個逃過了審判的大屠殺兇手是死是活。
直到,1985年,警方在美國找到了一名烏克蘭裔移民汽車工人——
約翰·德米揚魯克。
警方聲稱,約翰就是「伊凡雷帝」,原名伊凡·德米揚魯克。
這嚇壞了街區的所有人。
倒不是因為「伊凡雷帝」的恐怖行為,而是大家壓根都不相信,眼前這位守法公民竟然是當年的劊子手——
約翰不曾與人起衝突,也沒有犯罪前科,甚至連超速罰單都沒交過,現在是一名退休汽車工人。
況且,警方當時唯一掌握到的證據,是一張年代久遠的納粹黨衛軍資料卡上的照片。
比對照片,警方認為約翰就是當年的伊凡。
是遲到的正義,還是刻意的冤案?
網飛把這場世紀審判,搬上了螢屏——
世紀疑案:恐怖伊凡
The Devil Next Door
01他是「伊凡雷帝」
案件在耶路撒冷開庭審訊。
夾雜著澎湃激烈的情緒,和痛苦的歷史記憶——
它不僅僅是一起將某個人治罪的普通訴訟案,更是一場關乎歷史的審判。
大批猶太人從各個地方趕來,見證這個劊子手被宣判死刑。
儘管時隔幾十年,當年的倖存者們在法庭上面對約翰,或者說「伊凡雷帝」時,依然會帶著恐懼描述當年的經歷。
他會擊碎囚犯的頭顱,砍下囚犯的耳朵,折磨他們
有孕婦的腹部被刺穿,有人的眼睛被挖了出來
那些人面目全非、刀痕累累
震驚、困惑、茫然。
特雷布林卡集中營的倖存者們終於有機會「復仇」時,絲毫沒有想像中的「快意」,反而沉浸在一種低沉的複雜情緒中。
我走進去,看到了一個令人心驚膽顫的畫面:我看見左手邊有一座屍山,接著我們開始到處亂竄。可是有人喝令:趕緊抬起屍體往外跑!.....我能清楚地記得「伊凡」這個名字,他來自一個叫特雷布林卡的地獄,有時他會削下囚犯的鼻子或耳朵,猛刺!為什麼?我們無法理解為什麼!沒有人明白,為什麼要折磨他們?為什麼要割下人的肉?沒有人命令他那麼對待他們!他是自己想要下手的......
證人席上控訴得聲淚俱下——尤其是陳述者都是些垂垂老矣的老人。
底下的旁聽席也哭成一片淚人,還有人不顧法庭秩序,當場高呼:弔死這個劊子手!
我是個理髮師,她們不敢進去,她們邊哭邊扯著頭髮,因為知道自己即將被處死,伊凡會用槍刺把她們推進去。她們都受傷了,血肉暴露在傷口外,血淋淋的肉被割下,懸在後背上,血不停地滴在地上,其中一個是我的嫂子,她倒在我腳下嚎啕大哭……
另一邊,是「不堪一擊」的被告,約翰·德米揚魯克。
證詞跟證據矛盾,怎麼看怎麼像是胡亂掩飾——
他先是解釋自己一生從未涉足索比堡集中營。
然而當年移民到美國,他提交的簽證申請書里,就出現了索比堡集中營。
面對這一證據,他又馬上改口說,的確去過索比堡,在那裡的一個農莊裡工作。
1988年4月18日,德米揚魯克案判決日,全以色列都在等待法庭的判決。
不僅法庭外從一大早就有人排隊等著入場,還有無數人在家裡、在辦公室,打開收音機和電視機,甚至計程車司機都停運了,車子靠在路邊,錄音機擰到最大聲,等待判決結果。
一邊是倖存者無法自已的控訴,一邊是德米揚魯克無法自圓的辯護,毫無懸念,法官宣布:
德米揚魯克被判處死刑。
法庭內外的絕大多數人都沸騰了。
民眾湧上街頭,歡呼「猶太人大屠殺劊子手」終於被正義裁決。
當然有少數人存在。
有人認為,德米揚魯克案是一起冤假錯案,為啥?
因為定罪的照片,來自蘇聯。
別忘了審判當時,正處在美蘇冷戰期間:只要是蘇聯的,就是值得懷疑的。
就連白宮通訊聯絡主任也相信:
這不過是蘇聯有意誣陷烏克蘭僑民的把戲,離間反蘇的烏克蘭裔和猶太裔美國人。
有人懷疑,德米揚魯克不過只是冷戰背景下的政治犧牲品而已。
02他不是「伊凡雷帝」
有人願意為德米揚魯克上訴辯護。
而且,他是猶太人,謝菲特。
謝菲特沒那麼無聊,會相信「蘇聯偽證」的鬼話。
他懷疑自己人。
謝菲特查看了所有從報紙、廣播節目、電視節目等媒體獲取的資料,越發感覺,處死德米揚魯克,仿佛是整個猶太世界的共謀——
猶太人需要一個人,為「伊凡雷帝」的罪行負責。
至於這個人是誰?管他呢。
他們更像是把他(德米揚魯克)當成是尋仇的對象,而不是在針對一個遭受陰謀陷害的人。從頭到尾,都是一次有組織性的暴行,是設計,是誣陷,是法庭作秀。
可能謝菲特自己都沒想到,自己的想法這麼簡單就得到了證明——
曾經控訴約翰就是「伊凡雷帝」的一個倖存者,說:
我永遠不會忘記,就是他殺了我的妻子,我的兩個兒子!
但謝菲特問:
我們也願意相信你永遠不會忘記,您兒子的名字呢,您還記得麼?
倖存者支支吾吾半天「我……我……」,卻一個都想不起來。
——不管是因為年代久遠,他真的忘了,還是因為從頭到尾都是杜撰,但足夠證明,這位倖存者的口供哪怕再感人,恐怕也沒那麼可信。
何況謝菲特手裡還有物證。
他找到了一份寫於1945年、即二戰結束那年的書面證詞,同樣出自一位曾經控訴「約翰就是伊凡」的倖存者。
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他在集中營起義行動中,親手殺死了伊凡。
果然,被問急了之後,證人說:
我真希望(我當時寫的證詞)是真的,真希望如此
我們真希望他死了
(當時)大家都吹噓動手殺了他的人是自己
畢竟那是一件偉大的事情
其實吧,當年集中營倖存者們到以色列時,就沒多少人同情他們,大家反而在問:你們為什麼能在集中營里活下來?你們是不是做過猶奸?
那有沒有這種可能——
在鋪天蓋地的質疑和責難中,倖存者們需要一個「伊凡雷帝」,以證明自己的確經歷過煉獄?
反轉來了。
德米揚魯克的家屬,從特別調查辦公室的廢棄文件中,拼湊出了「倖存者指認約翰」的事情經過。
第一個認出約翰的倖存者,並非第一時間確定的。
他選中一張相片,特別調查辦公室的人卻繼續追問:你要不再想想?再看看到底是哪個?
直到他的手指落在約翰的相片上,追問才停止。
辯護很成功。
謝菲特成功證明了:約翰·德米揚魯克,並非當年的劊子手伊凡。
所有人都沉默了——
如果錯殺了約翰,那參與審判的每個人、包括自詡「伸張正義」在旁聽席高喊「弔死他!弔死他!」的普通民眾……
跟伊凡有什麼區別?
仿佛是一種諷刺。
1991年,蘇聯解體,大量冷戰期間的保密文件解密。
俄羅斯政府在蘇聯檔案庫中發現,被俘的特雷布林卡集中營納粹守衛們,在戰後審判中,有21份書面證詞,證明「伊凡雷帝」真名叫做:
伊凡·馬爾琴科。
還有什麼好說的呢,約翰·德米揚魯克當庭無罪釋放。
03他到底是不是「伊凡雷帝」?
約翰回到美國,重新跟家人團聚。
一位守法公民,回到生活的正軌,一切都和諧得不得了。
只有一位美國檢察官不服:本案巧合,或者說疑點,也太特麼多了。
約翰在二戰結束後,申請移民的入籍卡上寫著:
原名伊凡·德米揚魯克,是尼古拉·德米揚魯克和奧妮加·馬爾琴科的兒子。
還記得「伊凡雷帝」的真名麼?
沒錯,伊凡·馬爾琴科。
還有比這更巧的巧合麼,原名+母姓=兇手姓名?
因為這個疑點,檢察官深入調查,儘管他無法證明約翰就是「伊凡雷帝」,但憑藉德國的大量歷史文檔(感謝德國人的嚴謹,雞毛蒜皮都會留下文檔),身份證明、服役記錄等等,輕而易舉地證明了——
約翰是黨衛軍成員,戰爭期間,先後在四座集中營內服役。
即便約翰不是「伊凡雷帝」,他的手上也沾著猶太人的血。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就好像老天爺不想讓他死在以色列,而是想讓他死在他曾經犯罪的地方一樣,已經91歲的約翰,被押往德國受審。
2009年,美國聯邦移民局調查員將年邁的德米揚魯克搬上輪椅,抬出家門,這看起來很殘忍。
在媒體的報道中,似乎是政府對一個體弱老人窮追不捨。
但檢方的堅持,遠比看上去的「善良」更善良——
儘管你已經蒼老到對這個世界無害了。
但很抱歉。
你依然要為你曾經犯過的錯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