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士陶淵明:除了我和莊子,其他的隱士都是渣渣!

2020-05-26   好玩的國學

原標題:隱士陶淵明:除了我和莊子,其他的隱士都是渣渣!

隱士文化一直是中國文化中意味深長的現象。中國的隱士大概能分成幾種類型。

第一類是從來都抱有隱居的志向,他們看透了歷史與社會,看透了自然與人生,不願意在渾濁的世界裡浮沉俯仰,於是就隱居山水田園之間。孔子在路上遇到的一些人,比如楚狂接輿等就是這樣的隱士。當然這一類型中比較純粹的隱士是莊子。

莊子明明可以靠才華吃飯,魏國、楚國人要請他去做大官,他就是不願意,他說自己寧願做在污泥中打滾的自由自在的烏龜,也不去廟堂上做死了被人供起來的祭品。

第二類隱士是經歷了或官場或情場或各種不如意,覺今是而昨非,乾脆回到田園山林,隱居起來,不再過問世事,自己逍遙。

第三類就是假隱士。有的隱士非要跑的遠遠的,好像不跑遠,就會有人打擾,影響清修。他們專門跑到世人最為關注的地方假裝隱居,其實就是想混個名聲,好為下一步去朝廷做官做好準備。

比如唐朝好多假隱士,就喜歡跑到距離長安不遠的終南山隱居。李白就是這樣,四川有多少好地方適合隱居,他不去,偏偏跑到終南山隱居。還有一個叫盧藏用的也是一樣,所以後來就有了諷刺假隱士的「終南捷徑」之說。

田園詩之祖隱士陶淵明不是一開始就隱居的,但他卻是中國隱士們最為純粹的人,他的隱居,是心隱。

大部分隱士都很有錢。他們有良田,有僕人,有美酒。他們不幹活,就是每天假裝看風景,然後寫一些言不由衷的話。而陶淵明的隱居,是親自幹活,早上去種地,晚上扛著鋤頭回家,累了就喝點酒,醉了隨處一躺,和那些不識字的農人聊聊天,然後在月光清冷的晚上回家,寫詩睡覺生兒子。

陶淵明一開始並非想做隱士,他在荒涼的世界上,看透了世態炎涼。也就是說,他是被生活搞得沒有辦法,然後就寫了一篇《歸去來辭》,宣告自己這回是真的要回歸田園,做個快樂的農民了。

陶淵明早年受到儒家思想的影響,後來發現,所有的積極進取,所有的忠君報國,在現實面前就是一個笑話。魏晉時代,在老莊思想的影響下,玄學之風大盛。陶淵明很顯然也受到了老莊思想的影響。

老莊思想其實並不複雜,老莊思想特別是莊子的思想,其實可以用四個字來概括。一是自然,二是隨便。自然就是這個事情原來是什麼樣,應該是什麼樣,就按照自然狀態去發展,你不要去干擾,干擾了也沒有用,除了惹了一身煩惱,你不會改變任何東西。隨便是一種命運觀。

命運怎麼樣,你就怎麼樣,你不要去和生活擰巴,也不要和命運擰巴。這個態度莊子叫做「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而陶淵明也有一首詩,明確地表達了這種觀點:「 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應盡便須盡,無復獨多慮」。

這種隨便自然的境界,莊子叫做無心無情。而陶淵明很顯然也接受了這種觀點,唯有無心,才能最真,才能感受田園生活帶來的美。雖然陶淵明種地技術不咋地,有的年份一貧如洗,飯都吃不上,但是陶淵明仍然能從田園生活中,得到天真自然的審美感受。

懂得了這些,我們就能正確地理解他的最有名的一首詩:《飲酒.其五》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陶淵明用這首詩告訴我們,如何才是真正的隱居,如何才能真正將生命融入田園生活,做個任性天真自然的隱士。

他說:將房屋建造在人來人往的地方,卻不會受到世俗交往的喧擾。問我為什麼能這樣,只要心志高遠,自然就會覺得所處地方僻靜了。

在東籬之下採摘菊花,悠然間,那遠處的南山映入眼帘。

傍晚時分南山景致甚佳,霧氣峰間繚繞,飛鳥結伴而還。

這裡面蘊含著人生的真正意義,想要辨識,卻不知怎樣表達。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陶淵明明確提出了自己的隱士觀。隱士有心隱和身隱兩個層次。身隱就是想找一個沒有人打擾的地方,尋找清靜。但就像是打坐一樣,身體或許如一潭古水,內心卻波濤澎湃。心不靜,則世上無清靜之地。

所以陶淵明說,真正隱居的態度是,你把房子建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只要你的心靜如水,那麼你只能聽到自己靈魂的聲音,紅塵世事如雲煙過眼,甚至根本就不入眼,不入心。所以唐朝的白居易認為,大隱很難做到,他就選擇中隱,就在朝廷做官,但是又不為俗務所拘。

「大隱住朝市,小隱入丘樊。丘樊太冷落,朝市太囂喧。不如作中隱,隱在留司官。」

這也是對陶淵明的大隱觀的致敬。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

心靜了,你就會發現與眾不同的美。人要做個真人,天性淳樸,樸素沒有機心,就會得到與眾不同的審美體驗。原來在人心中的那些再普通不過的景物,在真的隱士心中,卻散發著迷人的光輝。一圈矮籬笆,數叢淡雅的菊花,它們都在無心生長。而一抬頭,就看見了那悠哉悠哉的南山。

陶淵明的心態是悠然自得的,他與大自然已經融為一體,他發現,遠處的南山,似乎也悠哉游哉。這種人與物、人與自然高度契合的境界,中國哲學中叫做「天人合一」。在後世的詩人中,有很多人也體會到了這種境界。

比如李白在面對敬亭山時,寫道:「眾鳥高飛盡,孤雲獨去閒。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而辛棄疾也寫道:「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情與貌,略相似。」李白與辛棄疾的這種心態與寫法,其實都是從陶淵明這兒偷來的。或者我們也可以說,陶淵明、李白與辛棄疾,在天人合一中實現了心靈的同頻共振於我心有戚戚焉。

陶淵明看到,傍晚時分南山景致甚佳,霧氣峰間繚繞,飛鳥結伴而還。飛鳥是陶淵明的一個隱喻,是說他自己。飛鳥朝去夕回,山林乃其歸宿;自己屢次離家出仕,最後還得回歸田園,田園也為己之歸宿。

陶淵明在《歸去來兮辭》中曾這樣寫道:「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這句話其實就是陶淵明隱居的初心:一切都是無心而為,一切都不需要彷徨迷惑天人交戰,想回歸田園了,就回去;累了,就回到自己家鄉,享受家園的味道。

這就是無心,唯有無心,才能認真,唯有無心,才能真正享受田園的樂趣,而不是慌慌張張無限焦慮地假裝隱居。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陶淵明從自然的美景中,想到了人生的樂趣。事實上,人生的樂趣何須多說?只要你自己感到快樂就行了,在這種快樂面前,所有的語言都是蒼白的,都是失真的。就像人與人的關係,懂你的人,不必說;不懂你的人,說了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