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生如蓮
——母親三周年祭
媽，再過幾天就是您仙逝三周年了。三年來我一直都在思念中度過，您也一定很想念你的孩子吧？不然您怎麼會不時的闖入我的夢中呢！
媽，別人的一生有苦有甜，您的一生怎麼都是苦難呢？1932年臘月十八，您出生於我們鄰村——下高村的一個窮苦家庭。您一歲時外爺因生氣離家出走，杳無音訊，從此您與舅舅失去了父親，過著沒有父愛的日子。家裡沒了頂樑柱，聰明能幹、吃苦耐勞的外婆便是座山，撐起了家裡的那片天。後來大舅也被抓了壯丁，家裡又缺少了一個勞力，生活～更加困苦了。媽，你五歲時抗日戰爭爆發，你們整日生活在跑老日的恐慌日子中。1942年河南發生大水災，您說當時蝗蟲遍地，飛起能遮日，收莊稼時小孩若放地頭就會被蝗蟲吃了。好在您繼承了外婆聰慧膽大的性格，不然怎麼能夠坦然面對你的一生？
媽，十幾歲時您嫁給了我父親。按理來說，您嫁到幾代單傳的家庭中，應該享點福的，可是您卻遇上了脾氣不好的奶奶。在那個婆婆說了算的年代，您只好一人自己做飯吃，遇到奶奶發脾氣時則連飯都吃不上。
媽，您從小性格剛強，勤奮好學。目睹舊接生法使許多新生兒剛出生就死亡，您心痛啊！所以，當1952年第一批科學接生法培訓班成立時，您就積極報名參加了。儘管您大字不識幾個，但您用心記，嚴格要求自己，每次都注意嚴把消毒關，因此從您接生以後新生兒成活率大大提高了。
媽，不知是不是由於五十年代生活極其匱乏，醫療條件差，農活繁重，您的心情不好等原因，您先前生的三個孩子相繼夭折。您說有一段時間您病得很重，即使走個路也得扶牆才行，加上失子之痛你的心情落入低谷。記得你說過當時我家北鄰那位段姓爺爺曾小聲嘆道：「——還能就這樣過去了不成？」
媽，1958年大哥出生後您的心情得以好轉。大哥年幼時體弱多病，您除了像別人那樣白天干農活，晚上紡花織布，為家裡吃穿操心，還要四處打聽為哥治病。隨著我們幾個出生，家裡住的開始有點緊張。於是您和父親就在寨外蓋了房子，讓不喜歡吵鬧的奶奶和爺爺居住。自此，家庭氣氛才一片祥和。然而這樣的生活沒過幾年，父親就得了白血病。當您聽醫生說這是全縣發現的第一例時，你一邊照顧父親，一邊安慰年邁的爺爺奶奶，還得為年幼的我們操勞。
媽，1971年9月，年僅38歲的父親走了，我們家的天塌了。此時您勇敢面對，在外巧妙的應對一切問題，在內上孝二老，下教育我們怎樣做人。後來我大（叔父）到了咱家，雖然我大是個好勞力，但因性格太直，所以遇到問題時還得由您出面來解決。
媽，1975年年邁的爺爺壽終正寢後，您擔心奶奶寂寞，就常叫我們去陪護她。儘管如此，奶奶每年秋冬季還是會生一場大病。每當奶奶生病，您就把年幼的弟弟放在家裡（奶奶聽不得哭聲）去給奶奶熬藥做飯陪伴她。有段時間年幼的弟弟曾爬到坐轎（舊時嬰兒的座椅）上頭都抬不起來，但您也無怨無悔。每天您將奶奶侍奉好後，就趕緊找單方給弟弟治療，同時還要顧及我們的上學等等諸事。媽呀媽，那些年您何曾睡過一個安穩覺啊！
媽，七十年代是何等困難的年代，因為家裡人口多勞力少，工分常不夠拿不到人口糧，您和我大就常常利用休息時間，起早貪黑上山搞副業掙錢來貼補家用。每次從隊里領回糧，您都讓我大多給奶奶背點送去。您說老人年齡大了要吃點好的，你們年輕，多吃點野菜雜糧就湊合過去了。
媽，那時咱家生活極度困難，但您卻從沒耽誤我們一天上學。那些年您過得可一直都是拆東牆補西牆的日子啊！
媽，每到開學季節，就是您最做難的時候。這時您常常整夜都睡不好，思考著到哪家能為我們籌到學費。那年，為生活所迫，您不得不將自己最喜歡的嫁妝——一對銀項圈以不到十元的價格賣掉了，您說：「再好的東西，以後都能買到，而上學的時機錯過了，就永遠不會再來了。」在那宣傳讀書無用論的年代，您告訴我們說，知識學到自己頭腦中，誰也偷不走。
記得1978年，大哥去高考複習，你和咱的一個主親講好了借三十塊錢。但當大哥上學去取時，人家突然說，怕到時咱家還不上不給了。這一切被隨後趕到的您看到，您就對大哥說：「沒事，只要有我在，一切事都會解決的。你先到學校去跟老師打聲招呼，明天我一定讓人給你捎去。」多年以後哥還說，您當時的話語和眼神，給了他面對一切困難的信心和勇氣，使他終生難忘。
媽，1977年秋我那癱瘓在床的外婆，離開了人世。外婆去世七天後，您就趕回家裡為奶奶和我們的生活奔忙了。
媽，1981年大哥師範畢業，安排好工作後，您心裡很高興。因為您的付出終於有了回報，這年您又為二哥操心張羅訂了婚。
媽，1983年冬我大被查出了結腸癌。儘管術後您盡心照顧，但1984年病還是復發了。您一方面借錢為我大治療，一方面暗中準備後事。這年7月您又送走了這位年僅49歲的親人。
媽，1986年春節，您為二哥操辦了婚事，總算了結了您的一樁心事，過了一場喜事；可這一年秋天多病的奶奶卻走了。
媽，記得1993年弟弟高考失利，在您的堅持下，弟弟才又開始複習。次年弟弟如願以償地考上了大學，為湊足學費，您可是想盡了一切辦法啊！
媽，我高考失利後回到村附近教書，常常住校。您為貼補家用，在沒有豬圈的情況下，還堅持每年喂養兩頭豬。沒有飼料，您就讓我拉車一塊摟洋槐葉。
那些年鄉里經常派任務，譬如養路拉石子、挖樹窩等。按說您只要捎個信，請一天假我回家是沒問題的啊。可是你不願讓我耽誤孩子們學習，每次都是您自己去，要知道您那時已是七十歲左右的老人了啊！
媽，由於我的情商低、不善與人溝通，加之經濟原因，婚事一直讓您費心奔波。2010年底為您過了八十大壽後，在大哥的一再鼓勵和支持下，我到杭州打工。經濟有了好轉，婚事也隨之解決，那時我知道你是最開心的。
媽，2012年春節我回家陪你過年。一天早上我做飯時，面下得多了，當您說有點稠了，想喝點稀的時候，我就有點不高興。想想您的付出，當兒的真是不孝啊！過完年離開時，天刮著風，我告訴您別出門了。可我剛到路邊，您就拄著拐杖彎著腰（椎間盤突出多年）出來送我了。我當時還很怪你多事，可誰曾想這竟是我陪您的最後一個春節啊！
媽，這年七月，大哥、姐和我都外出了，弟上班。您一人居住在老家土坯房，得了腦梗塞，幸虧被前院鄰居發現了。後來在醫院經過一段時間治療，您的生活基本能夠自理，因大哥和我長期不在家，你就只好在我姐姐和弟弟那兒居住。
媽，2013年春節前你打電話問我是否回家，因當時單位人員緊張，即使回家也只有三五天時間，再加上過年上班還能掙上雙工資，所以我說，過了年再回去看您吧！您聽後馬上說：「沒事，那我就在你弟弟家過年，都一樣的！」儘管您如此說，可我也明顯聽出您話語中流露出的失望。
媽，年後到家時，您不但沒有怪我還心痛我怎麼那時候回去了。媽啊，你的不孝子過年沒回陪你過春節，過了年回家看看你不應該嗎？
媽，2014年5月我正上班，突然接到大哥的電話，說您腦出血住院了，我懵了。手術後我見到您時，您還處在昏迷中。過了幾天檢查，醫生說您又出現了腦出血，從此您徹底癱瘓在床了。面對這種情況，我並沒辭掉工作啊，我們姊妹幾個決定輪流侍候。當輪到我時，每次回家我也只能呆上不足十天的時間，其它的時間只是託付姐姐代勞。您的不孝子能做的就是，在這有限的幾天裡一直不離開您，勤檢查換洗，不讓你遭受屎尿之苦。
媽，2015年7月22日，我回去看你，您已瘦得皮包骨頭了。我記得您看見我時說你脖子痛，可我並沒立即給您按摩，因為我覺得那是長期躺臥所致。現在想想我當初為何不給您按摩推揉一下，哪怕是心理安慰也好啊！
媽，2015年8月9號晚，在我離開您沒幾天您就走了，永遠地走了！媽，您知道麼，我原本是打算過幾天才離開的啊，因大哥回去了，我才提前走的啊！
媽，您走了，走得悄無聲息，如同您在世時不願打擾別人一樣剛強！這次您走時，即使自己的兒女您都不曾打擾！媽，我知道您已厭倦了這裡的生活，你去了沒有疾病，沒有痛苦，沒有煩惱的清凈之地。願您常住在那裡，幸福喜樂！
媽，你一生信佛，即使在最困難之時，也不忘儘自己所能，幫助眾鄉鄰。您去世後的那幾天，咱家每天都有前來弔唁的鄉親們。院裡院外也掛滿了挽幛。您下葬那天，眾鄉親們暫停農活都來為您送行了，這其中有許多都是你當年親手接生的嬰兒和曾經救助過的人。鄉親們的行為表明，您一生樂善好施分明就是他們心中的佛啊！媽，這些您一定也看到了吧？
媽，在您三周年來臨之際，您的不孝子對您囉囉嗦嗦絮叨了這麼多，不會吵著您吧，我苦命的媽！
作者簡介：李衛民，網名為人民服務。洛寧底張鄉人，現在杭州打工。最喜歡的詩——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