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糞,農村的舊事,小時候的事,現在沒有了。那還是集體生產隊按工分得公糧的時候。「出坦」的人家不幹,有頭有臉的人家不幹,婦女女孩不幹,都是我們「大半拉子」男孩子乾的事情。而且多是寒假期間發生的事,生產隊會計每天專門過秤秤糞,立馬註記頂公分,年底好分公糧。我調皮,非纏著生產隊會計「新建」「國民」多給加分,有時還上煙,幫他點著火,高興得他倆擼著鬍子笑。我也笑,不言而喻,我三心知肚明。
寒假主要是撿糞,暑假主要是撿柴禾。寒假是冬天,下雪天,離不了火盆。暑假是夏天,太陽毒,下河溝摸魚。寒假假期里,挎著糞箕子三三兩兩的跑到附近各個村莊亂串,所謂「走親戚」,跑得遠,整個大隊甚至整個公社都跑遍,早晨出發天黑才歸家。「鬼子」進村了,村裡人不藏不躲,也不「開炮」,他們都知道我們是撿糞的,不是賊和小偷。我們撿糞從不進入人家院子裡,通常在村莊邊邊角角的小樹林或小竹林子,撿了糞就走。
過年了,遇到鄰村殺豬的,我們就蹲下看,看一會就指手畫腳「亂叫」起來,嫌殺豬的笨,然後就挎著糞箕子走了。碰著認識的熟人就說:「別走啊,等會豬蛋留給你們。」公豬小時候都「煽」了,沒有豬蛋兒。我們就說:「打渣子吧,盡騙人哩。」一天下午,我發財了,居然在小竹林里撿倆鴨蛋兒,還熱著呢,剛下的,我扔下同伴跑回家了。
老家信陽農村人不說昨天,都說「耶格」,誰要是說昨天,八成是從大城市來的親戚,或是去城裡讀書或是到城裡親戚家當了幾天保姆的,要麼就是「裝」,洋蛋的很,牛不說牛說「吽」,鯉魚不說鯉魚叫「唻魚」,我們家鄉人普通話不中,唱歌跑調子,誰要是『偏』他會唱歌,聽的人就會笑掉大牙。「哎呀流歪,不行還『裝』,啥玩意兒,不中球唄,就別逞能了!」
有點扯遠了。寒冷天夜裡拾的糞,都是村裡的狗屎糞。白天撿的都是豬糞或牛糞。我們撿糞,也是趁早晨和晚上,一般半夜2點之前都在被窩露著頭睡覺。2點以後先在升火盆的人家烤火,2點半到3點鐘,才順著溝邊在村裡跑了一圈,當然帶著棉帽子,棉帽子抹下來,脖子上的線繩系牢。沒有月光的夜晚,雪又厚,還要手裡「打」著手電筒,大號電池通常要三節或四節,手電筒有手調光圈處,一般調到光圈最小位置,可以調到黃豆粒大小,聚光。
最怕夜裡颳風,夜晚的東北風一刮,「日他姐」,冷嗖嗖的,凍死人了,回家一摸,小雞雞都是涼的,縮的一小把,尿尿抖動,自個「打」彎兒。大棉襖掖緊,風刮的雪粒迷眼睛,不中,有的出發前,灌點烈性酒,暖暖身子,蹦蹦腳再走。撿糞趟數多了,我就悟出了一個方法,白天多跟村裡的狗打交道,手裡拿著饃,一群狗跟在後邊,滿村裡跑,白天是這樣。到了夜裡,天快亮了,我兜里裝著饃,往溝邊一站,狗聞到饃的味道,跑來了一群,站到一排,專等饃吃。一狗一小塊,再拍拍兜兒,完了,沒有了。這時狗就紛紛跑到溝邊土堆上屙屎。我走過去撿了半糞箕子,跑回家又鑽到被窩裡了。剩下的交給其他人撿吧,結果落空,沒了。
那時家家都喂狗,養土狗,我是狗「王」。有的人家養了三、四隻,長大了好賣錢。因此,撿糞是我們小時候的一大特點。那時,家裡都窮,撿糞是掙口糧的必備條件。如果不撿糞,冬天裡我們小孩子似乎就沒有事乾了。當然,跳皮筋、藏貓貓、扔雪球、打雪仗、堆雪人也是很有樂趣的。最得發的是過年走親戚、吃餃子、還有壓歲錢,壓歲錢2元、5元、10元的都有,若是真親戚壓歲錢就給的多些,我們都把口袋伸的好長,嘴裡說著:「不要」,結果都入了口袋。
最不好的事情就是小孩子掉牙,有的門牙掉了三、四顆,一笑,滿嘴露著黑洞洞,「鬼幾把」難堪的很。掉下牙,就扔到房頂之上,掉上牙,就扔到下水道里,據說,是有講究的。遇到誰掉牙了,去個球哩,我們就不跟他玩了。
作者簡介:殷天堂,筆名尹夫,網名過冬飛鷹,信陽息縣人,畢業於解放軍南京政治學院,某炮兵旅團職軍官轉業,供職於駐馬店市自然資源和規劃局。中國文藝家協會會員,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系統作協主席,信陽作協副主席。本人曾任《信陽文學》顧問,獲「九才子」稱號,中國最具實力的青年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