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讀小說《芳華》與馮小剛影片,依舊噓唏不已

2022-07-10     邑人電影院

原標題:重讀小說《芳華》與馮小剛影片,依舊噓唏不已

本文作者:秋葉飄零

這裡,我把青春看成人生年少的一段時光;芳華,則是這段生命從生理到心理英姿勃發的鮮活狀態。不是所有花蕾都能恣意綻放,青春歲月,也未必是每個人風華最茂的階段。

還記得先讀了嚴歌苓的小說,然後在2017年的最後一天,在紐約曼哈頓42街百老匯的國際影院,看了電影。留意了一下觀眾,稀稀落落,皆為華人。出來張望,沒見到海報。

導演馮小剛,因個人的難忘經歷和懷舊心理,自雲很在意這部作品的細節,即青春洋溢、朝氣蓬勃、青澀稚嫩等生命的自然狀態。

然而,他拍的故事背景,不,原著講的,卻是一場政治浩劫的尾聲、一場血肉橫飛的戰爭片斷、一場有欠公正的社會經濟改革。全是宏大事件,大開大合,大起大落。

對一張宣傳海報印象深刻,下面泳池邊一溜芳姿倩影,上半部卻是血色凝重里劉峰的側臉輪廓,對比鮮明、突兀。政治摧殘,戰火紛飛,熄滅和吞噬了幾多熱血青年的芳華。活著的,也被無情的時間鐮刀,不分貴賤貧富,齊唰唰地收割了芳齡華容。

影片從劉峰領著何小萍走進文工團大院開始,最後定格於已到中年的二人憔悴地相偎於站台長椅。走出影院,心裡冒出一本書名,《被侮辱與被損害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說。觀影中,周邊有啜泣聲,為男女主人公的遭遇和命運。

「不愛紅裝愛武裝」,是我們這代人受的教育和嚮往。何小萍一進部隊,迫不及待偷別人軍裝拍照,非常真實。何況是寄給勞改農場生死未卜的右派父親,讓其早點得著一絲安慰自豪。

原以為進了「革命大熔爐」,一視同仁,滿滿的都是戰友情,哪有的事?社會政治的等級尊卑,通過家庭背景,森森然地橫亘在宿舍、排練場等,無所不在。這一點,我們和不知內情的何小萍一樣,空歡喜一場。

小說描寫了何小萍在南下老幹部的繼父家裡備受歧視和欺凌,不甘,想盡法子抗爭,很有個性。影片里只由他人轉述其母之語,一句帶過,形象也變成一個受氣包的弱者。

在團里受欺負,表面看,一為老實純樸的新兵蛋子,二是偷軍裝、汗味重、假胸罩等雞毛蒜皮的事兒。何至於?從根子上說,既沒有郝淑雯的拼爹資本,又沒有林丁丁的顏值和藉此八面來風的心機,只在練功房裡出大力流大汗。

在那個並不全靠實力和功夫的年頭(似乎任何年頭都如此),她一無所有,一無所傍,自然成了被眾人拿捏欺侮的軟柿子。

除了劉峰。這個質樸善良的農村青年,一視同仁地伸出援手,送上溫暖。當何小萍被男舞伴嫌棄的尷尬時分,他挺身而出,撫慰了一個傷痕累累的心靈。那一刻,她愛上了他。小說中蕭穗子這樣分析。

電影採用了小說的敘事結構,蕭穗子為第一人稱,從其視角和思索展示剖析人物心理。雖不及原著豐富細膩,故事情節和人物性格還是表現出來了,但某些地方不太真實。

劉峰為了朦朧的愛意,放棄保送軍校的難得機會,為一個招蜂惹蝶不無輕浮的靚女,不可信。首先,伶俐活絡的林丁丁顯然不是劉峰的菜,少了自知。其次,八字沒一撇就搭上前程,顯得輕率。(小說里沒有上軍校的情節)

小說里分頭講述兩人在文工團和前線的經歷,前詳後略。影片中前一段則是交織在一起,他關心地帶她來,她痛心地送他走。劉峰將付出心血汗水換來的一大箱獎狀獎品視若敝履,她則為忘恩負義傷害無私幫助過大家的好人而恨上了這個鶯歌燕舞之處,不再嚮往A角獨舞,反在高原上裝病罷演。後來是讓知情的政委忽悠得熱血沸騰,才登台救場。隨後被貶去衛生所洗繃帶。

我在宣傳視頻里看到苗苗在香格里拉艱辛地拍攝了這場獨舞,片中卻付之闕如。國內外版本有異?問了國內朋友,也沒看到。想了想,這是導演的高明之處。

何小萍從未率性舒心地舞出自己的芳華,除了神志失常,穿著病號服在月光下翩翩起舞。不是鬥志昂揚的草原女民兵,而是情真意切的《沂蒙頌》——曾與劉峰共舞。所以,沒必要給觀眾留下英姿颯爽的印象,只有這一段病態的、朦朧的、柔美的。小說並沒這個片段。

電影加了一個細節:失去右臂的劉峰迴到人去樓空的文工團,無意中發現當年何小萍忿忿撕碎藏匿的那張軍裝照碎片。他撿回貼好,帶給相約同去掃墓的照片主人。已逝青春的影像碎片,觸動著心靈舊傷,何小萍苦笑著端詳。

馮小剛加進的另一大段戲,是唱著《駝鈴》一醉方休的散夥飯,可能是他自己軍旅生涯的終點再現。有人說,此片的音樂不過是舊曲的拼湊聯綴,《沂蒙頌》《駝鈴》《繡金匾》《絨花》……說這話的八成不是那個年代的過來人。這些歌曲對劇中的年青演員或許陌生,對上歲數的觀眾則是張口即來的青春伴奏曲,特能撩動早年的記憶和共鳴。

如果說何小萍的青春芳華未及吐蕊,便遭遇了醜陋人性的嚴霜,那劉峰好歹還舒展了幾天葉瓣——有活雷鋒之稱的英模,上京開會領獎,四處演講報告。他以為這些能為自己加分,配得上大眾夢中情人林丁丁,沒想到卻成了道德綁架的人性枷鎖。

榮譽,是讓你更好地為人民服務,而非自個兒活得更好。「觸摸」事件的嚴重後果,猶如驟風暴雨。覷透了這一點,芳華不再,他蔫了,甚至不想活了。

影片末尾含糊一句,他與何小萍始終只是朋友關係,雖則因病在一起生活並被照顧著。小說里蕭穗子後來用弗洛依德理論分析,林丁丁那聲「救命」,幾乎要了他的命。他再也不會身心投入愛一個異性,對妻子和後來的同居女,只是身;對何小萍,則是心。可以說,他的悲劇是特定時代英雄主義加禁欲主義的政治環境造成的。

兩人的悲劇形成對比,一個自上而下,摔得心灰意冷求死心切;一個自下而上,捧得暈頭轉向找不著北——我不贊同片中人物對何小萍的凍白菜比方。在成為「英雄」之前,因為劉峰,因為自己,她已經失望幻滅。到部隊,是為了尋找一個溫暖的棲身之處,並無功利打算。這麼說,把人物庸俗化了。只要想想她在前線目睹和經歷了什麼,不難想到其精神崩潰的病因。

小說最後,劉峰患癌症,何小萍精心照顧了幾年,最終去世。相比,電影的處理讓人能透得上一口氣。蕭穗子畫外音:老戰友聚會,就他倆淡定自如,狀態佳。

能不佳嗎?只有他倆上了前線,與死神擦肩而過。面對陵園密密麻麻的墓碑,能工巧匠劉峰儘管失去一隻手,何小萍憂怨幽深的心理經歷了一次混亂和遺忘,那又怎樣?所有的苦難和傷害猶如過眼煙雲,不值一提。

青春已逝,芳華早謝,那也是早晚的事。人間唯有真情善意,綿綿不斷,溫暖彼此,直到生命盡頭。

(圖片來自網絡,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sg/d69b461449877e6a10ac215a7b38118f.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