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心血寫就500萬字史書,慘遭失竊沒有備份,他選擇從頭開始

2022-04-17   浩然文史

原標題:半生心血寫就500萬字史書,慘遭失竊沒有備份,他選擇從頭開始

半生心血寫就500萬字史書,慘遭失竊沒有備份,他選擇從頭開始

話劇《司馬遷》劇照

太史公披肝瀝膽,閱史終生,身殘而不顧,終成史家絕唱——《史記》。司馬遷的事跡,令無數良史名家傾倒,用司馬遷的話來說就是 「高山仰止,景行景止。雖不能至,然心往之」。這句話同樣適用於另一個史家,他的名字叫談遷,雖然和司馬遷一樣名字裡面都有一個「遷」字,但他聲名不顯,若非圈內之人,很少有人知道他是誰,干過什麼。但他的事跡,足以讓他彪炳史冊。

一、有書癖的書痴

談遷原名以訓,明亡之後改名遷,自號「江左遺民」,是浙江海寧縣人。談遷是明末清初著名的史學家,與張岱、萬斯同、查繼佐並稱為「浙東四大史學家」,最大的成就就是寫就了一部長達500萬字的編年體史書——《國榷》。

談遷的前半生用現代話來說,就是一個「草根作家」,他既不是官宦子弟,也不是什麼名門公子,他的父親只是一個鄉村小秀才,終身未仕,但好在他的父親非常重視對談遷的教育,打談遷幼時就對他悉心教導。

但是即使這樣,談家的命運也沒有在談遷這一輩發生轉折,而是繼續衰敗了下去。因為史冊缺載,我們很難勾勒出談遷年輕時的活動軌跡,只知道談遷曾經參加過鄉試,但他卻不屑於場屋八股,因此並未中舉。沒有功名便做不了官,談遷只能靠幾畝薄地,和幫人代寫書信等勉強度日。

雖然對場屋科舉之事絲毫不感興趣,但談遷卻是個實打實的書痴,還是一個有書癖的書痴。高宏圖在談遷《棗林雜俎》的序中描寫談遷是 :「有書癖。其在記室,見載籍相餉,即色然喜。或書至猥誕,亦過目始釋,故多所採摭。時於坐聆塗聽,稍可涉筆者,無一輕置也。」談遷喜歡讀書,喜歡到什麼程度呢?就連壞書他都要讀完才會放下。

黃宗羲在《談孺木墓表》中這樣形容談遷 :「初為諸生,不屑場屋之僻固狹陋, 而好觀古今之治亂。其尤所注心者, 在明朝之典故 。」對八股制藝毫無興趣的談遷卻對歷史有著極大的熱情。談遷自稱 「少讀國史,輒仰名閥」,在另外一處還說, 「男兒墮地,止此血性為君父用,則有忠孝為古人用,則有楮舌為二氏用, 則有名理為千秋百世用, 則有青簡丹筆」,這說明史學在談遷的心目中地位非同一般,但促使談遷寫下《國榷》這部史書的動因卻和當時的時代背景息息相關。

二、吾手尚在,寧遂已乎!

談遷喜歡史書,尤好有明一代史事。但是當時有關明朝史書的情況卻不容樂觀,黃宗羲在《談孺木墓表》這樣描述談遷寫作的動機: 「以為史之所憑者實錄耳,實錄見其表,其在耳者已不可見……而皇宬烈焰,國滅而史亦隨滅。」明朝不修國史,以實錄為國史。所謂的實錄,就是詳細記載一朝之皇帝史事的官方記錄。雖然命名為實錄,但其實明朝的實錄多有篡改,「實錄不實」多為後人所詬病。例如明成組朱棣靖難成功之後,就曾經多次篡改明太祖朱元璋的實錄,而實錄中也對一些皇帝的事實多曲筆隱瞞,這讓熟讀明史的談遷十分不滿。

黃宗羲

明朝雖然不修國史,但是民間的史學卻頗為興盛,這也是明代史學的一個特點。但民間史學畢竟是私修,先拋開個人的史料收集能力不說,個人的愛憎情仇便是擋在史家通往良史道路上的巨大障礙。《國榷·義例》中談遷稱: 「天啟辛酉,值內艱。讀陳建《通紀》,陋之,私自筆錄,漸采漸廣,且六易稿,匯至百卷。」談遷在自己母親去世守孝時披覽《通紀》,覺得這本書水平太低,所以決定自己親手寫一部史書。

談遷對於陳建《皇明資治通鑑通紀》的態度可以說代表了他對當時官修和私修史書的基本看法。談遷多次表示,他對當時私修史書質量的擔憂, 「然見聞或失之疏,體裁或失之偏,紀載或失之略,如椽闕焉」。除此之外,當時的野史也十分流行,比如說萬曆年間有一本名為《致身錄》的書,講的是建文帝兵敗後逃亡的故事,雖是編造的野史,卻受到了極大的追捧。

就是在這樣的擔憂中,談遷於天啟元年開始了自己的修史之路。10多年後,明朝滅亡,談遷成為了明朝遺民,對故國的強烈思念更加堅定了他修纂《國榷》的念頭。

影視劇中的建文帝

但是談遷家徒四壁,要想修一部史書異常艱難。談遷修《國榷》以《明實錄》為基礎,又參考了當時眾多史學大家諸如鄭曉的《吾學編》、焦竑的《獻征錄》、王世貞的《弇山堂別集》和方誌三百多種。談遷家貧,無力購書, 「購書則奪於擅粥,貸書則輕於韋布」,只好 「卑詞仰懇」,向人借書。有時候還要背著行李行至百里外,市閱戶錄,談遷自稱「苦不堪言」。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談遷披肝瀝膽,花費了26年的時間,終於完成了《國榷》的初稿,然而此時發生的一件事情,幾乎讓他陷入絕望。

在《國榷初稿》完成之後,一日談遷家進小偷,小偷竟然喪心病狂地將《國榷》初稿偷走。談遷此時已年過半百,半生心血毀於一旦,這讓他幾近絕望。關於小偷偷走初稿,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初稿被偷之後究竟流於何方,至今仍是一個謎,總之被偷走的書稿就如人間蒸發了一樣,再也沒有在歷史上出現過。

談遷談起這件被盜事件時說: 「村盜方熾,入我室不掠,八月初掠焉。噫,始而諒,繼而婪矣,其諒我以原憲黔婁也,其婪我以分榮割肥也。」他的兒子也說: 「當是時,人士身經喪亂,多欲追敘緣因,以顯來世,而見聞窄狹,無所憑藉。聞君之有是書也, 思欲竊之以為己有。」談遷的兒子明確指出,這次偷盜事件是當時的人覬覦名聲所以才會偷走《國榷》,談遷雖然沒有挑明,但話里也有所暗示。但是這次偷盜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因為小偷並未抓獲,所以始終是一個千古之謎。

談遷在得知初稿被盜後,捶胸頓足,悽然流涕: 「噫,吾力殫矣。」對於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家來說,畢生心血被偷,精神打擊無疑是巨大的。談遷曾對朋友說: 「余發種種, 尚靦然視息人間, 為書稿未傳其人也,今且奈何哉?」巨大的打擊讓談遷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當時著名的錢謙益也在纂修明史,可惜一場大火將他的手稿燒的乾乾淨淨,錢謙益以為這是天意,精神上受到了極大的刺激,不再修明史。

影視劇中的錢謙益

好在談遷有著超人般的毅力,在《國榷》初稿下落不明之後,決定以殘生續修《國榷》。被偷了,沒關係,人生只不過是從頭再來,這是一位史學家對於歷史的堅守與敬畏,為了將真正的歷史昭示後人,他不顧高齡與貧窮,決定將《國榷》續寫下去。談遷堅定地說: 「吾手尚在,寧遂已乎!」我的手還能寫,怎麼可以停下來呢!

當他下此決心的時候,他的精神其實已經與司馬遷站在同一高度,1000多年前,司馬遷也面臨著相同的問題,是一死以求痛快,還是拖著殘軀將《史記》續寫下去?司馬遷選擇了後者,1000多年後,談遷追隨司馬遷的腳步,共同為中國的史學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從1647年起,談遷就開始了第二次修纂《國榷》的歷程,好在有了第一次纂修的經驗,這次纂修少了許多艱辛。第二次修纂《國榷》,談遷依然以《明實錄》為基礎,並且加以收集當時其他更多的關於明史的著作,互為參考。重修《國榷》花費了5年,到順治十年(1653年),《國榷》再稿殺青, 這一年也剛好是談遷的花甲之年。

但是談遷並未止步於此,而是繼續搜集史料,完善《國榷》,為此不惜親赴北京。在北京,談遷走訪各處遺蹟,拜訪舊臣,採摭舊聞,頗有所獲。同行的朱之錫這樣描述談遷在北京的辛苦: 「每登涉躡履,訪遺蹟,重研累繭。時迷徑,取道於牧豎村傭,樂此不疲,旁睨者哂之,不顧也。及坐躬村,日對一編,掌大薄蹄,手嘗不輟。或覆故紙背,塗鴉縈蚓,至不可辨……其勤至矣,累月以往。」談遷在北京收集史料可謂是心外無物,勤快至極。就算腳底起繭,旁人哂笑,談遷都全然不顧,日日採摭舊聞,終年累月。正是在談遷玩命似的努力之下,才使得重修的《國榷》日趨完善。

順治十四年,64歲的談遷終於還是抵擋不住人世輪迴,溘然長逝。所幸此時《國榷》已經纂修完畢,談遷心中再無什麼遺憾。從天啟元年到順治十四年,談遷修《國榷》花費了30多年的時間,為我們留下了這部500萬字的皇皇巨著。

三、史家標杆

章學誠在《文史通義》中繼劉知幾「史學、學才、史識」的基礎上加上了「史德」的要求,認為史德是治史之人首先要具備的素質。縱觀談遷的一生,既無愧於史德二字,更擔得起良史之稱。

文史通義

談遷青年時仰慕史學,多閱史書,既感官修多曲筆隱晦,又感私史多陋聞,為了讓有明一代的典章制度、歷朝事跡傳諸後人,遂發奮著史。在修纂《國榷》時,談遷堅持「秉筆直書」的原則,不為親者諱,不為尊者諱,他雖然以《明實錄》為修纂基礎,但有所取捨,例如明太祖朱元璋晚年多殺大臣,《太祖實錄》裡面只記載某某年某某死,完全不記死因以及怎麼死的。但是談遷卻採摭信史,據實以錄。

除此之外,《國榷》因為談遷本人的細緻與努力,糾正了不少《明實錄》中的錯誤。而且談遷採取的「詳今略古」的原則,使得《國榷》這本書關於天啟、崇禎、弘光三朝的事實十分詳細,這就可以補《明實錄》之不足。而《國榷》之於《明實錄》最大的方便處在於,《國榷》較《明實錄》更為簡略,可供人們檢索翻閱。

但是尷尬的是,明清兩代因為時代較近,留下了大量的一手史料供學者使用,《明實錄》儘管有許多錯誤,但依然稱得上一手史料,《國榷》這種經過談遷個人刪削的史書,雖稱良史,但只能起一種輔佐參考之用,所以《國榷》的聲名一直不顯。

但是我們拋開這些,單論談遷個人的品質,他依然值得我們每一個人認可與學習,以半百之年,忍受畢生心血毀於一旦的精神打擊而從頭開始,這份毅力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擁有的。

我們可以想像,孤燈陋瓦之下,一位鬢須花白的老者伏於案前,艱難地校對抄錄史料,他並非為了沽名釣譽,也並非為了錦繡前程,而是為了歷史的本原面目。

文史君說

蘇軾曾言: 「古今成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必有堅韌不拔之志。」談遷能夠彪炳史冊,值得我們每一個人紀念,不僅僅在於他超乎常人的毅力,還在於他對歷史的那顆處子之心,不汲汲於富貴,只為後人留一冊良史。談遷的《國榷》雖然對於史料浩繁的明代而言並不是至關重要的存在,但其對歷史的敬畏卻值得我們每一個人去傳承與光大。

參考文獻

談遷:《國榷》,張宗詳點校,中華書局,1958年。

趙連穩:《談遷編纂思想芻議》,《北京化工大學學報》2008年第4期。

趙連穩:《談遷在北京的學術活動》,《北京社會科學》2009年第3期。

錢茂偉:《談遷及其<國榷>新探》,《浙江工商大學學報》2011年第5期。

(作者:浩然文史·景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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