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人生,是一個世紀的日本。
今年年初,許知遠提到自己在孫中山的盟友,日本宮崎滔天家族拜訪時的見聞。
在日本池袋的宮崎家,他見到了孫中山先生手書的「推心置腹」匾額,他與主人聊起了宮崎滔天那位著名的兒媳——
「大正時代三大美人」之一的柳原白蓮(柳原燁子)。
20歲的柳原燁子小姐
柳原燁子是大正天皇的表妹,昭和天皇的姨母,一生跌宕、波瀾萬丈。魯迅先生曾贈詩曰:
所思美人杳不見,歸憶江天發浩歌。
新中國成立不久,柳原燁子夫婦三度來華,並受到了周總理的接見。
左起:周恩來、柳原白蓮、宮崎龍介、廖承志
那是98年前的東京,一樁名門貴婦私奔案,占領了各大媒體頭條。
被譽為當世美女的名媛,脫離了家財萬貫的丈夫,與一個小她7歲的書生私奔。
她在媒體上公開發表「絕緣狀」 ,寫道:
我要向擁有金錢與權力、無視於女性人格尊嚴的你永遠地告別。我要為了培養、保護我的個性之自由與尊貴,而從你的居所離去。
這位女士是筆名柳原白蓮的柳原燁子。
《花子與安妮》中,仲間由紀惠飾演以柳原白蓮作為原型的葉山蓮子
她是大正天皇的表妹,也是名震一時的女詩人。
經歷了西洋化風潮、東京大地震、中日俄戰爭,柳原燁子的一生,最終活成了時代的鏡子。
晚年間,這位年輕時被譽為「大正時期三大美女」之一的老嫗留下遺言:
人生恍然八十年,恍如朝露片刻間。
紅顏彈指老,剎那芳華
烏髮雲鬢,肖肩細腰,杏眼含淚,眉若遠山。
照片上,少女燁子是一名典型的,上個世紀初的日本淑女。
1885年,柳原燁子出生於東京的一家世代公卿的名門貴族。
她的身份,既顯赫,又卑微。
白蓮的父親任職明治政府的高官,姑姑是明治天皇的典侍,也是大正天皇的生母。
然而燁子的母親出身藝伎,並在女兒三歲時一病而亡。
如此說來,這是一名可憐的庶出姑娘。
《花子與安妮》劇照
9歲時,燁子被送到華族北小路家做養女。
說是養女,其實更像是童養媳。
她的未婚夫北小路資武,比燁子大7歲,有著智力障礙,是名副其實的地主家的傻兒子。
儘管如此,100年前的小小少女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16歲的燁子結了婚,並生下了一名兒子。
《花子與安妮》劇照,左一角色為燁子
1905年,年僅20歲的燁子以留下孩子為條件,與丈夫離婚,稍後進入女子學校學習,文藝青年體質就此解鎖。
晨間劇《花子與安妮》中,仲間由紀惠飾演的葉山蓮子,正是以柳原燁子作為原型。
24歲的燁子作為插班生進入女子學校,華麗衣著和神秘高冷的氣質立刻成為大家的談資。
《花子與安妮》中的主角是兩名真實人物
一個是出身貧寒的翻譯家花子(右),一個是出身貴族的詩人燁子(左)
學短歌、演戲劇、翻譯小說,燁子在教會學校度過了一段快樂的時光。
直到兄長出於政治目的將她嫁給煤(土)炭(豪)大亨伊藤傳右衛門。
《花子與安妮》劇照:燁子(左二)和她的同學們
伊藤年長燁子25歲,原屬賤民的土豪煤老闆,一擲萬金迎娶華族貴女。
在各種玩味眼神的注視下,24歲的燁子與49歲的伊藤結婚了。
頭上金釵十二行,足下絲履五文章。燁子與伊藤的婚禮隆重至極。
伊藤斥巨資建造宮殿園林,把燁子當公主一般侍奉。
有意思的是,介紹人隱瞞了燁子兒子的事,伊藤知道之後,還為燁子的兒子提供過學費。
這個煤老闆甚至受燁子的影響,一擲萬金支持教育業,更出錢支持妻子舉辦文學沙龍、出版詩集。
怎麼說呢,也算是很有誠意的土豪了。
伊藤為了迎娶燁子特意改造的庭園,現在是開放的旅遊景點
燁子的臥室
這座改造一新的豪宅安裝了九州第一個抽水馬桶
然而,兩個志趣迥異之人,終無法捆綁在一起。
加之伊藤劣根不改,妻妾同堂,更為受過現代教育的燁子所鄙夷。
《花子與安妮》將煤老闆伊藤拍得比較暴力,但其實他並沒有太過為難燁子
為了填補內心的空虛,燁子一頭埋進了短歌創作的世界。
她以白蓮為筆名先後出版了兩本歌集,並獲得高度評價。
才華、美貌、財富,皆為人上,一時間「筑紫女王」的名號響徹媒體。
文學大家菊池寬甚至還以她為原型撰寫了暢銷書《真珠夫人》。
1920年,35歲的柳原燁子遇到了東京大學法學系畢業的、28歲的出版社編輯宮崎龍介。
次年,柳原燁子成為日本第一個使用媒體公器,以女性權利為由,向有權有勢的夫家提出離婚的女子。
她在媒體上發表絕緣書,控訴伊藤「無視女性人格尊嚴」。
同時代與她對標的中國女性,應該是與溥儀離婚的文秀吧。
《花子與安妮》中,飾演龍介的演員比本人帥的說
燁子與龍介的戀情,令日本社會一片譁然+痛斥。
燁子的哥哥甚至對著媒體大哭:「她怎麼不去死啊,哪怕出家也好啊。」
與外界的喧譁相比,宮崎龍介的家庭,卻是平靜地接受了燁子。
孫中山的老友,宮崎滔天對兒子說:
我的人生是用來支持革命的,沒有多餘的心情來處理家事,這些事兒你自己看著辦吧。
呃,果然是孫文的好基友。
名門的娘家、土豪的夫家、東大的男友,加上網紅體質的女主,這是怎樣的一出大戲啊。
《花子與安妮》劇照:柳原燁子與情人宮崎龍介
幫了這場私奔事件一把的,是1923年的關東大地震。
1922年,37歲的燁子在娘家的軟禁中生下龍介的兒子。
次年,大地震爆發。
慌亂中燁子攜子逃出生天。
緊接著,日本宮內省發表聲明將燁子從華族除籍。
至此,柳原燁子正式成為平民。
《花子與安妮》劇照
現實中的燁子身心疲憊,目光淒涼
燁子曾對女兒說:雖然在伊藤家,生活安逸,但來到宮崎家,我很幸福。
有趣的是,燁子的前夫伊藤得知她生計不易,把燁子未帶走的珠寶首飾、生活用品打包寄了過來,儘管這些東西是燁子在絕緣書里明確放棄了的。
宮崎龍介在結核病康復後,積極參與政治競選活動
而柳原白蓮除了寫作之外,也為龍介的競選出功出力
1930年時的宮崎一家。左起:燁子、蕗苳、龍介、香織
中日戰爭爆發後,主和的宮崎龍介被軍國主義者逮捕。
幾年後,日本強制20歲以上的文科生棄學參軍(劃重點,文科生)。
燁子與龍介的長子,年僅23歲的香織被迫從早稻田大學輟學,在日本投降前4天死在了美軍的轟炸中。
愛子的去世,讓燁子一夜白頭,也讓她將餘生投入到了反戰的事業中。
燁子夫婦與中國緣分深厚,拜訪過魯迅,被毛主席和周總理接見。
晚年的燁子因病雙目失明,龍介照顧她至生命的最後。
她的前夫伊藤在1947年業已過世,晚年提起前妻,伊藤幽幽輕嘆:「她書讀得太多了。」
71歲時燁子作為世界聯邦婦女部部長參加和平活動
傳奇是什麼?
是被時代綁架,是被時代辜負,是被時代成就,最終活成了時代的鏡子。
柳原燁子雖有嫁給愛情的結局,但仍然被時代鍍上了悲涼的底色。
她的人生,是一個世紀的日本。
柳原白蓮死於1967年,最後留下的歌集叫《地平線》
騰訊·大家與布穀學社最近推出的音頻課《近代日本人眼裡的中國》,不僅收錄了許知遠先生在宮崎家訪問後寫下的所聞所感,更以時代為序,詳細梳理了日本精英人物的中國情結與中國野心。
其中,有宮崎滔天這樣的革命者、有內藤湖南這樣的史學巨人,也有芥川龍之介這樣的文壇奇才。
聽過這個系列課程,你將明白:
在碎片化的歷史背後,是什麼樣的必然決定了世界的走向。
生活有著不同的層次。在吃漢堡、可樂時固然開心,但你應該知道世界上還有更好的食物,等你去品嘗。
文化也是一樣的。碎片化可以完成簡單的傳遞、娛樂的需求,但是還有更高級的知識,更高級的娛樂等你去獲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