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在古典詩詞中，離別是悲劇色彩特別濃厚的題材。相對應的重逢則是極富有喜劇色彩的題材。但是在清末詞人王國維的筆下，離別是一個悲劇，重逢卻還是一個悲劇。如王國維的代表作之一《蝶戀花·閱盡天涯離別苦》，明明是寫和妻子的久別重逢，卻成了他平生的悽苦之作，從開頭到結束，每一句都直擊心靈。
光緒二十二年（1896年），王國維與莫氏結為夫妻。兩年後，王國維便告別妻子，進行了長達十年之久漂泊無定的生活，期間兩人聚少離多。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春，王國維回到故鄉海寧，發現百花零落，春光逝去，妻子莫氏也因為時光流逝、體弱多病而容顏蒼老。於是王國維心中十分悽苦，創作了這首《蝶戀花·閱盡天涯離別苦》：
閱盡天涯離別苦，不道歸來，零落花如許。
花底相看無一語，綠窗春與天俱莫。
待把相思燈下訴，一縷新歡，舊恨千千縷。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詞的開頭三句「閱盡天涯離別苦，不道歸來，零落花如許」，意思是說，我早已經歷盡人間離別的悽苦，沒想到這次回到故鄉，卻看到了百花零落的情景。需要注意的是，王國維這首詞是以花暗喻妻子。言下之意，便是說王國維在外忍受夠了離別的悽苦後，回到故鄉和妻子久別重逢，卻發現了妻子蒼老的容顏，於是不禁感慨重逢也如此悽苦。
當然，王國維這裡的悽苦，包含了複雜的心情，既有對自己長久離開妻子的愧疚、悔恨，又有對妻子現在容顏蒼老、體弱多病的愛憐。所以緊接著，王國維便說：「花底相看無一語，綠窗春與天俱莫」。即我和她在花底，相顧無言，卻發現綠窗下的芳春，也與天時同樣地遲暮了。由此可見，王國維在這裡還流露了對光陰易逝的感嘆。
過片「待把相思燈下訴，一縷新歡，舊恨千千縷」，意思是說，本來我準備在燈下，和妻子互相訴說多年來的別情，但是一想到自己久別未歸，現在這短暫的重逢時刻，能抵消十年間那麼多的相思之苦嗎？千絲萬縷的怨恨始終是無法消除的。從這三句來看，王國維將光陰的易逝，與妻子長時間的離愁別緒融為一體，寫得十分悽苦。
最後兩句「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則是王國維情到濃處，所發出的慨嘆。這人世間最容易留不住的是，那在鏡中一去不復返的青春和離開樹四處飄零的落花啊。寫花，即寫人，悽苦的同時，也蘊含了無可奈何。遺憾的是王國維的妻子莫氏於兩年後病逝了，到底還是沒有「留住」。
綜觀王國維的這首詞，他一改前人寫重逢之喜，而抒重逢之苦。通篇寫花，又寫人，既抒寫了對光陰易逝的的感嘆，又表達了對妻子的愧疚、悔恨、愛憐。總的來說，「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最為扣人心弦。畢竟對於每個人來說，時光和生命都是留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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