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戲劇《金錢世界》 | 把它當遊戲,你顯然就錯了

2020-07-28   有染

原標題:評·戲劇《金錢世界》 | 把它當遊戲,你顯然就錯了

《金錢世界》入口

在裝點得金光四溢的離合空間,觀眾們扮演起進行投資買賣的「銀行」,落座於十張賭場般的桌子,一桌七位圍成一小圈成為一個「市場」,面對相當於市場管理員的演員;所有桌子又圍成一大圈,中間是對所有市場進行管理的「國際市場」機構。

「市場」會加印貨幣、提供借貸和各種金融工具,國際市場之間可以買賣債券,但並沒有什麼固定的要求或設定。

劇情的推進,看似最依賴於持有這些工具的每個觀眾在投資時的選擇,以及決定投資是否成功的骰子點數,至少對 金錢世界£¥€$(對,那是全稱,以下簡稱《 金錢世界》)的大半部分來講是這樣的。

對了,還包括開場,你的需要帶一定數量的現金,以開啟遊戲;這對於不少習慣手機支付、出門不帶現金的觀眾,得提前準備。

沒太大毛病,如果你想把《金錢世界》當作一個遊戲,演員們也這樣講: 如果你認為這就是一場來放鬆放鬆的「大富翁」,那「 這就是我們金融世界版的大富翁, (這麼想)都是可以的 」 。

帶有遊戲體驗性質的作品,在今天已經屢見不鮮; 除了「好玩」之外,是什麼讓《金錢世界》從戲劇觀眾里「出圈」,讓越來越多的好奇客,走進這個作品?

正在「算計」的人類

第一個關鍵詞是 真實

在採訪演員時我們發現,他們或許並不完全了解這部戲背後的算法,比如為什麼一桌是七個觀眾而非六個或八個,但他們都明確地意識到,這部戲所描繪的就是真實的世界的樣子,如果觀眾會對這樣的劇情問出一堆「為什麼」,那麼,這些疑問也同樣可以指向現實中的「金錢世界」。

對金融知識十分敏感的讀者或觀眾,或許已經在前面的介紹中,嗅到了一絲危機的味道。資本主義世界,總有循環性的危機存在,經濟有上坡時候的飛奔,也總會有下行的哭泣。

在金融世界裡,因為某些市場製造的巨大泡沫遠遠超出其實體經濟的承載能力,它們面臨著失信和破產,而這將讓所有銀行持有的這些市場的證券、現金變為廢紙。

所有市場都不得不停止投資,共同商量對策,盡力降低因這些市場破產而導致的價值蒸發,而最後,損失的數字仍然是高得驚人,而國際市場宣布,為延緩下一次危機,所有市場的投資都必須回到最開始的低風險低收益的模式。

這不僅僅是影響所有人的資產這麼簡單,還意味著參與過程本身受到了挑戰和衝擊。

最終誰會「贏」?

也就是說,《金錢世界》是在認真對待危機本身,即使這種認真對待已經脫離了它前面兩個小時的投資邏輯。這是與我們的體驗不同的,但卻十分真實。

我們在別的「遊戲」中早已習慣了所謂的危機,因為我們知道,劇情會繼續下去;作品既然給出一個任務,通常就一定能完成,否則就是設計師的問題。

就算鬥地主輸光了歡樂豆,「系統」也會多少贈送給你一些;就算一大波殭屍來臨,就算殭屍吃掉了你的腦子,你也可以讀檔重來。

可是,在現實世界中,身無分文、頭破血流、股市崩盤之時,沒有人能夠立馬上賭場、上戰場、上證券交易所「繼續遊戲」,只能首先解決問題本身:填飽肚子,縫合傷口,重整旗鼓。

《金錢世界》中的金融危機,在這個意義上也真實地展現了一次現實中可能發生的金融危機,特別是,這種危機將怎樣深刻地影響整個金錢世界;即使這種展現打破了觀眾「沉浸」其中的遊戲空間。

這種打破可能是很有力量的。不然,一些觀眾也不會評論道,他們仿佛上了一堂金融必修課。沒錯,他們或許是製造了一些泡沫,卻沒成想搞得整個玩法出了問題,並且好像應該由他們對此負責。

你真的會贏?

因此,如果這些觀眾來定義《金錢世界》的 第二個關鍵詞,大概會是 「指控」「教育」。然而,同樣是面對這樣一個有些尷尬的情況,我們在演員們那裡收集到的看法,其關鍵詞卻是「反思」。

其實也不難理解。

「指控」和「教育」意味著一個人犯了錯,接受外部的指控;知識不足,接受外界的教育。而反思意味著一個人或一個群體對自身、內部造成的問題和後果進行考量。兩種認識的衝突事實上是一系列的劃分問題:在《金錢世界》中,觀眾個人之外是什麼?如果是觀眾集體,那它之外又是什麼?

我們不如從外而內回答這個問題。

演員和工作人員自然是這樣一個系統的最外層,而他們的自我定位,只不過是「金錢世界的領路人」。

我問演員們:「金融危機是必然出現的嗎?」他們認為: 是的,一定會有泡沫,這不在於每一個人的選擇,而是所有人創造的泡沫的累計。

站在觀眾的視角,我們無法看到工作人員手上的統計數據,似乎那就是不可預知的危機來源。而事實上,他們只是在幫我們計算,那些已經在我們身上累積起來的,整體危機的總額,然後適時地把泡沫戳破。

演員們承認: 有些時候,確實像是在看觀眾們表演,看我們一步一步地,把我們所有人帶到危險面前。

在這個意義上,觀眾確實需要進行集體性的反思,這種集體性不是讓每個人都對自己進行反思,而是對我們所生活在的每一個集體進行重新認識:依靠信任、自由貿易的原則建立起來的集體,真的能維持住這種信任和自由嗎?集體中的每一個人,都能意識到集體的利益和風險嗎?

與這種反思恰恰相反,「指控」和「教育」的理解意味著,一些觀眾會把自身之外的一切,包括其他觀眾也包括工作人員,都當作一個外在於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的含糊的整體,背後的潛台詞無異於 「我就想獲得很好的體驗而已,誰想聽你說三道四」 。

然而,「遊戲」本身的性質就決定了,每個人的行動必然與他人有關,每場的70位觀眾並未創造什麼財富,而是在演員和工作人員的幫助下彼此交換籌碼和債券,這不是一個單機遊戲。

當然,這樣劃清界限的理解也是無可厚非的,因為這種理解的存在反過來又說明了,《金錢世界》或許在讓觀眾作為一個集體進行行動的程度上,做的還不夠。

儘管,演員們也向我表明: 「我們已經在用各種策略調動那些保守 (也就意味著,像是玩單機遊戲)的觀眾了。」

我想假設:在演出前發動觀眾們自由討論遊戲的策略,在演出後發動觀眾們討論危機的來源,這種反思的效果會更強。

當然,不可避免地,這又是一個自上而下的方案。

世界,自然有其規律

最終,我們見到了一種「遊戲」之外的《金錢世界》。

以沉浸式戲劇的名義,它在製造真實效應與沉浸效果之間做著嘗試,在從進行教育到組織一場反思的路上做著實驗。

小許

秦聽的豬隊友

本文落筆於2019年12月21日觀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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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編:許安琪 &阿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