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戲老闆婆

【小說界】

巧戲老闆婆‖老家許昌
文‖賈國忠

端人家碗，受人家管，聽人家二話，看人家臉。這是出外打工人的生存法則和生活寫照。事實也的確如此。

在外打工十多年，我不但領教了各種各樣老闆的精尖假滑虛偽奸詐吝嗇苛刻刁鑽古怪，也額外飽嘗了各種各樣老闆娘的蔑視小看約束威逼頤指氣使和嘲笑奚落——覺得真是可悲可嘆又可氣可笑。

就說我在幸福瓷廠打工的那個老闆娘吧。儘管老闆內心嚴厲冷漠，尖酸苛刻，可外表上對我還是挺和氣蠻尊重的，比如說非但不指名道姓喊我的名字，還老是以「兄弟你老哥我」相稱，可他老婆就無法恭維奉承。

他老婆對我簡直和我家那位頂頭上司一樣，從來都是居高臨下，趾高氣揚，威風凜凜，毫不客氣。

「拐子，來，給我燒火，閒著沒事，不怕歇腰疼？」

「瘸子，有點空兒就趴那兒讀死書，寫狗爬叉。張嘴瞪眼兒等吃喝？就不會幫別人（其實是她）干點兒啥？」

我若稍有牴觸，接著便是「看使使你比三請諸葛還難，像在俺老墳里釣鱉。怪不得在家您老婆不稀罕你，眼裡就冇一點兒活兒。」

其實，工余時間給她幫點忙燒個火翻個饃什麼的也真不重，可就是她的閒話太多，不是說她以前應閨女時咋年輕咋漂亮咋招人喜歡，就是說她老頭兒咋打她咋罵她咋冷落她咋難為她不稀罕她等等。

聽得多了煩了，我無法制止打斷她的囉嗦，便虛與委蛇道：「打是親，罵是愛，有多少女人想挨打挨罵還挨不成里。這樣吧，俺老闆哥他不稀罕你，我稀罕你。這一輩子不說了，下一輩子咱倆合夥兒。你看我帶你咋樣兒！天天黑……」

一說和她合夥，她竟立馬認真並堅決反對了，正落饃把手一停，手拿小擀杖朝我一指，倆小眼兒一瞪說：

「你想的怪美，誰稀罕你那瘸子哩！我可不跟你。你甭看您哥（她老頭）不稀罕我，寧可熬寡，我也不是那號人。」

「是啊，是啊。」我馬上改口附和，「香豬（她名叫朱香），香豬，愛吃大肉的人多得很，他不稀罕有人稀罕，找十個八個百二八十個不難。」

「那，不是自誇哩，剩不那兒，扎不了老妮兒墳。」接著她覺出我喊她「香豬」有損她形象威名，便特鄭重其事告誡我：「往後你不能再喊我香豬了，綽號可不能瞎胡起瞎胡喊。喊開了不是豬也成豬了。」

「啊，好，好。」我也馬上改正，「你放心，往後咱一是一二是二，我光喊豬香，不喊香豬。」

「就是嘛，男女冇一點規矩會中？」她倒真嚴肅認真起來了。

這天晚上喝罷湯，朱香領著她的小三妮兒妙妙來我住室找我了。幹啥哩，上小學三年級的妙妙今天老師給她們出了道「我的媽媽」的作文兒題。妙妙不會寫，她就領著妙妙來找我了：「來，叫您拐叔給你寫，閒著冇事兒，使使他也中」。

我說妙妙：「這多好寫呀，你媽在你跟前囫圇圇兒站著，你比葫蘆兒畫瓢，有啥寫啥就好了。」

「我不會，你給我寫。」妙妙很難為情。

我說：「您老師叫寫你媽媽，別人是無法代替的。那樣就不是你的媽媽了。」

「那你給我說一句,我寫一句。中不中？」

「中。咋不中？」未等我開腔，朱香便搶先替我答應，接著下命令了,「就按妙妙說的，你給她說一句，她寫一句。別嫌費事。」臨出門走還特意交待道：「寫不好不能睡！要你這叔不是閒喊哩！」

做作文開始了，下面就按朱香說的，我說一句，妙妙寫一句。

「我的媽媽」，「我的媽媽」。

「長著一個」，「長著一個」。

「長長的」，「長長的」。

「嘴巴」，「嘴巴」。

「兩隻」，「兩隻」。

「大大的」，「大大的」。

「耳朵」，「耳朵」。

「個子」，「個子」。

「胖胖的」，「胖胖的」。

「常穿」，「常穿」。

「一身」，「一身」。

「黑衣服」，「黑衣服」。

「說話」，「說話」。

「哇哇的」，「哇哇的」。

「很響」，「很響」。

「不但」，「不但」。

「聽著」「聽著」。

「好聽」，「好聽」。

「聞著」，「聞著」。

「也很」，「也很」。

「好聞」，「好聞」。

寫到這裡，朱香從外邊回來了，問：「寫好了沒有？」

我說：「剛開了個頭兒，還沒寫住肚子尾巴兒哩！」

「給我念念，叫我聽聽。」她喜形於色催促妙妙。妙妙拿起本子，生生澀澀結結巴巴給她念道：「我的媽媽，長著一個長長的嘴巴，兩隻大大的耳朵，個子胖胖的，常穿一身黑衣服。說話哇哇的很響，不但聽著好聽，聞著也很好聞。」

「憨閨女，你寫這不是豬嗎？難道您媽我是豬？」

「你……」妙妙一下迷過來了，舉起小拳頭照我肩膀捶了起來。

「別給他捶背了，那不疼，除非得用混子捫他！」朱香又氣又急，「您拐叔他總不是個正經老里，往後不喊他叔啦！」

「你說吧，到底還寫不寫了？」我問她。

「寫啥屁里！」她一把拉過妙妙，恨恨賭氣道：「走，回家睡去。明天給您老師說說，就說俺媽不是香豬是朱香！」

【作者簡介】賈國忠，河南禹州人，50後農民，殘疾，愛文史，喜寫作，有作品散見於紙刊和網絡，著有《少林志》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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