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一名歷史學家需要具備什麼樣的才能?

2023-09-10     商務印書館

原標題:成為一名歷史學家需要具備什麼樣的才能?

本文節選自歷史學家李劍鳴教授著作《歷史學家的修養和技藝》(修訂本)

在一般人的觀念中,歷史研究和歷史寫作並不需要特殊的稟賦與才能,也用不到多少複雜而高妙的技藝;只要記憶力好,能坐得住冷板凳,又碰巧掌握了足夠的資料,就可以取得不俗的成績。當然,這並不是新近才有的說法。

18世紀博學的英國人塞繆爾·詹森就說過:

歷史學家並不需要有多大的才能,因為在歷史寫作時人類心靈的最大力量都處於休眠中。他手邊就有可用的事實,也就用不著去發揮創造力。對想像力的要求也不太高,跟較低層次的詩歌創作中所用到的大致相當。些許的洞察力、準確性和渲染技巧,就足以讓人適合這一任務,只要他在需要時能加以運用即可。

他接著還提到了17世紀法國人皮埃爾·培爾PierreBayle)的《歷史詞典》,並稱之為一本對喜好傳記的人「非常有用的著作」。可是,正是在這本書里,培爾卻就歷史寫作發表了一番與詹森大相逕庭的見解:

「一般來說,寫歷史是一個作家所能涉獵的最具難度的創作,或者說是最難的一種。它要求有超常的判斷,有高貴、清晰而簡潔的風格,有出色的道德感,要完全篤誠正直,要有許多極好的資料,並有將它們安排得井然有序的技巧;最重要的是,要有抵禦宗教狂熱本能的力量,而這種本能會慫恿我們排斥我們認為真實的東西。」

在這裡,培爾不僅闡明了歷史寫作的難度和特殊性,而且就治史者的修養和技藝提出了很高的標準。在他看來,歷史寫作比文學創作要難得多,做一個歷史學家絕不是一件輕鬆容易的事。

其實,比培爾早生近一千年的唐人劉知幾,就對這個問題發表過系統而深刻的看法。劉知幾主持國史編修長達二十餘年,寫成一部中國最早的系統的史學理論著作《史通》,可謂深得史學「三昧」。

《史通》

當有人問及何以古來「文士多而史才少」時,他的回答是:史家必須具備「才、學、識」三方面的素質;有「學」無「才」,正如家有資產而不善經營,不能生財;有「才」無「學」,又恰似能工巧匠沒有材料和工具,也造不出房屋;再則,史家還須有正義感,敢於肩負道德責任;能集這些條件於一身的人自然不多,「故史才少也」。這就是常說的「史家三長」之論。

誠然,歷來論及治史的人,大都認為三長難以兼備。章學誠說:才、學、識三者,得一不易,而兼三尤難。千古多文人而少良史,職是故也。一部中外史學史,似乎也給這種說法提供了頗有說服力的佐證:令人折服的史學大師寥若晨星,學識精湛而優美可誦的史學著作確乎是鳳毛麟角。不過,才、學、識也應有層次之分,把標準定得過高,符合的人自然就寥寥無幾。如果只求在三方面達到一定的程度,那也就並不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歸根結底,才、學、識三者的結合,方構成史家的綜合素養。

史學早已成了一個專業,但凡專業都有自己的專門方法。不過,不同時代的史學,在方法上自有不同的特點;歷代史家對方法及其意義的看法,也不完全一致。

當然,要掌握歷史研究的方法,並不能單純依賴史學方法教程。史學方法的最大特點在於其典範性、經驗性和實踐性。方法不是可以拿來就用的現成工具,它只有被人理解和掌握以後才能發揮功效。

因此,方法說到底是一種個體性的素質。方法主要不是棲身於方法論教程裡面,而是潛藏在眾多學者的治史實踐和典範論著當中。觀察成名學者的治史經驗,閱讀高質量的史學論著,並結合自己的研究實踐加以琢磨,乃是參悟治史方法的最佳途徑。最末一條尤為重要,因為歷代學者通常都是在研究實踐中了解和掌握方法,初學者唯有白己讀書,我材料,寫文章,方能逐漸懂得如何運用專業技藝。只看方法論指南,自己不動手做研究,是絕不可能真正領會史學方法的。

當然,古今中外的學者對於史學方法也並非未置一詞。實際上,史學方法論讀物為數不少,大體可以分成兩類,一類側重從理論上闡述方法另一類則結合治學實踐來談技巧和經驗

第一類書籍大多出自史學理論和歷史哲學的專家之手,以理論性和思辨性見長,有些還顯得抽象而玄奧。例如,有一種蘇聯學者的方法論著作,把歷史哲學、史學理論和研究方法糅合在一起,並對方法論方法學加以區分。這類論著與治史的實際可能有一定的距離,讀過以後也許只對一些概念留有模糊的印象。

專業史家一般不喜歡泛泛地討論方法,而他們的回憶錄和治學經驗談,往往能給人很多方法論的啟迪。他們所談通常是個人的經驗體會,或許缺乏理論深度,但對初學者來說,其意義可能不遜於系統的理論。

有的史家自稱是手藝人,而傑出史家就成了精通本行手藝的大師。手藝自然可以揣摩和習得。初學者溫習前人的經驗,由老師指導而進行研究的嘗試,以此了解和學習治史的手藝,其收穫肯定要大大超過研讀方法論書籍。

研究歷史不僅要講究修養和方法,還須遵循一定的規範。古人所謂「繩墨」和「類例」,就含有規範的意思。章學誠說:「遷、固極著作之能,向、歆盡條別之理,史家所謂規矩方圓之至也。」他講的「規矩方圓」,是指古代的治史規範,與今天所說的學術規範並不完全一樣。

學術規範一般由學術通則和具體學科規範所構成。初學者在接觸治史的規範時,需要恰當把握兩者之間的關係,既要遵循學術研究的共通原則,又須重視史學所獨有的範式和技術性要求。

尤其需要說明的是,治史的最大特點就是講究材料和根據,因而史學論著通常引文重疊,注釋繁複;這一點往往引起外人的誤解和譏誚,似乎史家生有掉書袋的癖好,著史無異於做資料彙編。偶有專業史家對此也認識模糊,懷疑引文重疊和注釋繁複的必要性,甚至將史書疏遠普通讀者之弊歸咎於引文和注釋過多。

從學術規範的角度來說,取消或限制引文和注釋,實際上等於摧毀史學的學科特性。正是由於引文繁多、注釋詳盡這一特點,史家才有必要格外講究引文的處理和注釋的體例。

總之,怎樣才能成為一個出色的治史者,這不僅是初學者關心的事情,也是每一個專業史家要用一生的努力來求索答案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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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sg/9cb3dadd1972ef6c6fc6f0d68fe2d9e5.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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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