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正午,頒獎座談會結束了,烏泱泱一干人等作鳥獸散。
司馬奕私下拉住我,說:「郁大哥,中午我請客,咱倆這麼長時間也沒坐過,擇日不如撞日呀。」
司馬奕是駕車來的。我坐上他的車。
我打趣說:「好啊,別太奢侈,咱倆就把你那一千元吃了就行。」
「大哥,嚴格說,是兩千元啊。」他接腔道。
「噢。稿費?千字千元?沒有那麼多吧?」
見我一臉不解,他笑笑說:「不是稿費。郁哥,我真是太幸運啦!一兩句話說不清,等會兒我跟你細說。喏,三哥跑馬湯到了。」
倆人進了店,找了個臨窗的座位。
郁哥,我真是太幸運啦。
啥?提拔?那倒不是,我還在公司辦公室做文案工作。你聽我說。
去年9月份,我們公司來了新的總經理,姓任。任總上任後,對公司機關這一塊,提出要適應新形勢,進行業務大練兵,為期三個月。每周兩個下午,進行業務培訓,專門給每個人發了培訓的筆記本。
說句心裡話,任總的這個初衷是沒錯的,我打心眼裡也是贊成的。
可毛病出在哪裡呢?出在培訓的內容與安排上。照我的想法,既然要培訓,不說遠,至少把咱江北高校啊黨校啊的教授請來,把咱本地著名企業的CEO請來,給人家付費也值得嘛,畢竟人家站得高看得遠,人常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嘛。
可我們這個培訓呢,每周的一個下午,由機關各處室輪流上台,都是老面孔,就沒了新鮮感。人呢,都是喜新厭舊啊。從一開始就提不起來勁兒。
要說都是老面孔,也不很準確。每周的另一個下午,幾乎雷打不動,是新來的任總親自操刀,登台授課。他也真夠重視了,讓辦公室把他的講義都提前印發給大家。據悉,這個講義,是任總在前邊那個企業任職時寫的,看來,搞業務培訓,是他的一以貫之的做法。
第一周的第一個下午,大家倒是耳目一新。畢竟,任總是公司里的新領導,開始時也算是新面孔。
可是,說實話,從任總第二次講課,大家都提不起精神來。為啥?一則,他的講義是幾年前寫的,現在的發展太快了,連咱的太空人都出艙太空漫步了不是?幾年前的講義早已成老黃曆了,這不是刻舟求劍嘛。
於是,從任總第二次登台講課開始,大伙兒就沒了興趣。儘管他在台上言者諄諄,台下卻是聽者藐藐。又是下午,人本來就打不起精神,有人甚至打起了盹兒。
我也有點打瞌睡,可是絲毫不敢。原因很簡單,有過教師生涯的我再清楚不過啦,站在台上,台下人的一舉一動一目了然呀。
當然,寫作需要安靜的環境。在這種條件下打稿子,寫一兩句就得停一下,斷斷續續,就像便秘一樣難受。拉不出來的時候,我就抬起頭,望著台上的任總,其實目光是渙散的,腦子裡在斟詞酌句,這就是那種所謂「心靜自然涼」的情形。想出來了,我就趕緊低頭伏案,奮筆疾書。
不用說,在任總眼裡,我肯定是整個會場裡最專心致志的一名學員。
果不其然,培訓進行了一個多月後,有一天下午,任總在課前強調嚴肅培訓紀律時,點名表揚了我,說,都要向聽講記筆記都最認真的司馬奕學習。
大家都看向我,我心中一凜,大為驚駭。
那天,我悄悄從辦公室又拿了一本新筆記本,連同任總的講義一併捎回家裡。
忘了說,恰恰在那個月,兒子的班主任也是語文老師專門給我打電話,說兒子都上三年級了,可是字寫得太差勁兒,考試會影響卷面分數的,家長要督促孩子練字。怎麼讓他練呢?身教重於言傳呀。
為了給孩子樹立一個熠熠生輝的父親形象,每天晚上,我陪著孩子練。我邊示範邊講解,如何握筆,如何運筆,如何左右穿插,如何兼顧平衡……
就這樣,兩個多月下來,我把任總的講義,從第一講開始,一筆一畫,橫平豎直,寫得跟字帖差不多,一字不落,全抄下來了。
三個月眨眼間過去了。最後一次,是任總講課,附帶結業總結。誰都沒想到,任總簡要總結完,要求大家的筆記本當堂上交,他要親自過目。
結果沒有任何懸念,第二天,任總對我稱讚有加。為了讓大家學習身邊的榜樣,他讓辦公室把我的筆記本拆開,在走廊上的公示欄里展出,還陰差陽錯地,破例獎勵我一千元。
郁哥,你說,我是不是太幸運啦?
……
聽罷司馬奕的精彩講述,我不由豎起大拇指,讚嘆不已:「司馬小弟,好運來了,擋都擋不住啊。今天,你最好去買一注彩票!」
倆人喝完店裡的招牌菜跑馬湯,起身出了店。
快走車跟前時,司馬奕按下開門鍵,忽然覺得頭頂有些異樣。他用手一摸,呀,一坨鳥糞!
「真他娘的倒霉!」
我扭頭一瞧,不由捧腹,說:「小弟呀,你真是太幸運啦。」
「大哥,你還有心思看我笑話呀。」他指指車屁股,「快,快,後備箱裡有礦泉水,幫我拿出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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