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v.
30
灼見（ID：penetratingview）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被很輕盈地愛著，沒有什麼很沉重的負擔，不需要有什麼很深的羈絆，不需要有什麼一旦回憶起來無論過了多少年還是會忍不住想要落淚的事情，不需要一直努力證明自己是一個值得被愛的人。
作者 | 豆瓣@西涼河的魚
我們家庭背景很相似，都是小時候爸媽靠自己的努力，從北方小城市搬到南方大城市，都是獨生子女。教育背景也很相似，初中高中大學都水平相當。現在畢業都留在海外，我做金融，他做設計，行業原因我收入高一些，但是其實平均到每小時的工資可能也差不多。
我們在客觀條件上都非常相似，用我爸媽的話說我們都是不應該有什麼煩惱的小孩。但實際上我每天都過得很痛苦，他每天都過得很快樂。
在一起很多年了，聊了很多。每次我講我的故事，他都很驚奇。我常常想，如果換作他過我的生活，他可能一分鐘也過不下去。在相似的選擇下，我們其實過著很不同的成長軌跡。一些簡單的例子：
比如我們從小都學樂器。我高中就考完了所有的級並且還拿過獎，但現在我根本不會碰樂器，已經快十年沒動過了。他從來沒考過級，從小一直跟著一個老師學，學完了基礎就練自己喜歡的曲子，現在沒事聽到好聽的歌也會自己摸索著找譜子在家彈。
比如我們大學都迷迷糊糊地跟著爸媽一時興起的決定選了專業，後來都意識到自己不喜歡。他本科學了純理科，很認真但學得不怎麼好，也不怎麼開心，在研究生期間就自己換了方向轉了自己喜歡的設計，課餘時間自己學習各種軟體和練習畫畫，做了自己的作品集，畢業就順利做了設計工作，現在在自己喜歡的工作室里，和喜歡的同事一起做著喜歡的事情。
我好像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不喜歡金融或者不適合，學習和實習感到痛苦，就覺得是自己不夠強。大學期間和研究生期間都瘋狂卷自己，畢業也順利找到了看上去很光鮮的工作，也算是乾得不錯，但實際上只有自己知道我非常厭惡我的工作環境，壓力很大，每天都在思想鬥爭是裸辭還是因為聽從所有人的勸告為了海外身份再忍忍，再忍忍就能雲開霧散了。
比如我們現在有一隻貓，我們都很愛它。他對貓很耐心，很溫柔，很照顧，從來不發脾氣。我雖然也很愛我的貓，但我好像無法用貓喜歡的方式去愛它。
比如朋友的貓會握手，我回家也訓練我的貓，他半天學不會我就生氣，男朋友在旁邊說他只是一隻貓呀，學不會就算了。比如我的貓明明已經很乖了，我有時候就忍不住忽然欺負他一下，看看他什麼程度才會發脾氣，男朋友就會說你不要這樣，他會傷心的。
我第一次聽到覺得這些話都很不可思議，原來有人會在意貓傷不傷心，好像我成長的過程中，從來都沒有人問我能不能學會，會不會傷心。
後來我們認識了對方的父母，在他爸媽身上，我好像看到了為什麼我們如此不同的原因。
他和父母之間看上去並沒有什麼很深的羈絆，因為他好像不覺得他虧欠爸媽什麼，也不需要去證明什麼。我從前一直覺得他對父母付出太少，覺得他「不懂事」，工作賺錢了也不會像我一樣每個月給父母打錢，逢年過節也不會買很貴重的禮物。他的爸媽好像也不怎麼管他，他們每天會報個平安，偶爾分享一些喜悅，點到為止，彼此都很獨立，有界限。
疫情的時候他的外公去世了，他在家默默地流了一會眼淚，和他媽媽視頻的時候兩個人都很克制地沒有聊起這件事。他媽媽掛掉電話前跟他說，這都是人生很正常的事，你要自己好好的，不用挂念我。
同樣也是疫情期間，我爸爸做了一個手術，父母不想讓我擔心就沒告訴我，手術結束才提起來說不是什麼大病。去年冬天我才知道其實那是個挺大的手術，當時一度以為是癌症。
那個冬天我媽在一次由很小的事引發的爭吵後扯開我爸的衣服給我看他肚子上的疤，說你只知道自私地過你自己的生活，我們就算死在街上你也不會在乎。我想到我有時候也會忽然跟我的貓說，你每天就知道翻著肚皮睡大覺，就算我死了你也不會少吃一口飯，然後說完又抱著我的貓簌簌落淚說對不起，我不該這麼說。類似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很多。
從前我以為世界上的人都很苦，苦是常態，快樂是虛妄的，短暫的，安逸的，享樂的，可恥的。愛就算是會刺痛我，但只要那本質是愛，如何表達並不重要，好像一段關係里必須有傷害才是羈絆，才是愛。
有了參照物，我才發現，好像也不總是這樣。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被很輕盈地愛著，沒有什麼很沉重的負擔，不需要有什麼很深的羈絆，不需要有什麼一旦回憶起來無論過了多少年還是會忍不住想要落淚的事情，不需要一直努力證明自己是一個值得被愛的人。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坦然接受自己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並不認為自己是一場失敗，真的有人能溫柔且完好地愛別人，愛自己，甚至還有盈餘的愛去愛一隻無辜的、多病的貓。
只是很可惜，那不是我。壓在我肩上的好像不僅僅是關於家庭和性別的重量，還有一些別的什麼，我說不清，只覺得很累。這些疲憊在絕大多數時候只像一聲嘆息一樣輕，又在某些時刻像一座山那樣重。
我不知道，原來這世上真的是有人在快樂著。
- 2023年7月 我在他鄉挺好的
豆友評論
@
寫得很好！和你一樣，有時候覺得快樂的瞬間伴隨著的是莫名其妙的負罪感，當然這不是我們刻意為之，只是我看到那些純粹的漫不經心地在生活著的人，會發自內心地羨慕。
@弘樹
樓主寫得真好，我養貓的時候，也會不自覺地說「你看你，就知道在家裡吃，什麼活都不給媽媽干」 「還要我養你」 「一點都不聽話」 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我恍然發現，我在說我父母說過的話。
@may
你男朋友這麼快樂這麼會表達愛，你也會被他輕盈地愛著。樓主的文字寫得好好，看完很有感觸，感同身受的同時也被治癒到了。祝你們幸福。
— THE END —
本文選自豆瓣小組「生活組」，作者：豆瓣@西涼河的魚。灼見經授權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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