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生里造浪的他們,如何保持自我的精緻?

2021-03-30   每日人物

原標題:在人生里造浪的他們,如何保持自我的精緻?

商人沈黎暉保留了搖滾樂手的摩登眼光,縱覽當下和未來;在各類綜藝里切換的嚴敏堅持著藝術創作的價值,追求內心的愉悅滿足;拍出自我故事的大鵬證明了「普通人」的引領力量,價值體系獨立。他們的三種不同人生,都詮釋出了新一代人的自由選擇:無論是人生的哪一面,無論是人生的哪一階段,都要保有自我的尊貴。人生沉浮,自由造浪,也可以優雅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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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黎暉的辦公室里有一面牆的書櫃,上面塞滿了各種時尚雜誌、CD和磁帶,以及他從世界各地帶回的黑膠唱片。辦公室里還有另一個小書架,擺放了一些沒有拆封的金融類書籍,《OKR工作法》《技術的本質》《金字塔原理》……

這兩類看似迥異的存在證明了沈黎暉身份的複雜,如同他在微博簡介里寫的:音樂人,摩登天空老闆。

音樂人沈黎暉毫不掩蓋自己的商人身份,在接受《人物》採訪時他說:「錢是規則,我願意遵守這個規則。」 他曾經干過「背叛」滾圈的事兒——給郭敬明出唱片,用賺來的錢補上了摩登天空員工們的幾個月工資。他簽約的五條人通過《樂夏2》成為樂隊頂流,商務廣告接連不斷,此前《樂夏1》的冠軍新褲子也在他公司,不過當時他吐槽新褲子, 「都是仨瓜倆棗,拍那破廣告能給幾個錢」。因為同在一片社區,視襲音樂CEO張然經常和他一起吃飯,但沈黎暉聊的所有事全關乎生意。

這些看似很不「搖滾」的背面,沈黎暉有一套自己的邏輯。在沈黎暉眼中,沒人能夠對抗資本,他覺得人的態度應該反映在用錢的方式中,「必須尊重每個樂隊的出發點,每個人想法也不一樣,個體考慮事情就可以比較個體。但我們有一百多個藝人,好幾百個員工,所以你改變世界的方法的可執行性非常重要」。

過去,沈黎暉注重的是個體里的音樂靈魂。上世紀80年代末,商人沈黎暉還是個搖滾青年。20歲的他正在念北京市工藝美校,在學校里組建π樂隊。樂隊成立一年後在班上開演唱會,人群蜂擁而至,教室後面黑板上的字被觀眾蹭得一乾二淨。沈黎暉把這次演唱會作為自己玩樂隊的頂點,後來,π樂隊改名為清醒樂隊,拿各項大獎、登各種榜單、上萬人舞台,但沈黎暉覺得都比不上最初班級演唱會上的認可。

1997年,清醒樂隊成立近十年,沈黎暉覺得,是時候出張專輯了。彼時,沈黎暉和弟弟合辦的印刷廠年營業額已經有七八百萬,沈黎暉把自己拿到手的那份錢投到了樂隊的專輯製作里,前前後後花了70萬元,值當年北京的幾套房。這並不是沈黎暉第一次選擇「All in」 早在1993年,他就把印刷廠帳面上僅剩的幾萬塊錢都用來出了一張《搖滾』94》,這張只錄了兩首歌的唱片如今被稱為搖滾合輯範本。沈黎暉又一次賭贏,清醒樂隊的第一次發片很成功,賣出了20萬張。一年後,新褲子發片,也賣了好幾十萬。

然而,輸局也很快到來。2000年左右,唱片受網際網路衝擊,盜版盛行。那陣子,沈黎暉決心做一本高質量的音樂雜誌,卻因為「盲目自信」,雜誌滯銷,前幾年一共虧了將近300萬。為了維持下去,沈黎暉賣了北京的四套房,住進公司,擠公交出門。

沈黎暉開始擺正用錢的態度,也由此從個體改變走向整體改變。草莓音樂節是外界給沈黎暉冠繼清醒樂隊以後的另一個「頂點」。2009年5月,北京通州運河公園的草坡上,聚集了兩萬多人,從五湖四海聚集的年輕人在三座舞台前,與67組海內外藝人一起叫囂了三天。

樂評人張鐵志在《草莓共和國》里評價,草莓音樂節就是年輕人的烏托邦,是當下年輕人的寫照,它真實,充滿享樂主義。

草莓音樂節源自2007年的摩登天空音樂節,一個讓沈黎暉虧過100多萬元的項目,但更大、更年輕的草莓共和國證明了成功的可能,這位搖滾商人開始慢慢賺錢。國內的音樂節也隨之百花齊放,一年內就有兩三百場之多。如今,草莓音樂節是成為了摩登天空最賺錢的業務,2020年北京草莓的三日通票突破千元,定價為1080元,是11年前的6倍。

沈黎暉。圖 / 人物

摩登天空一直踩在行業變化的鼓點上,成為標杆。2017年,《中國有嘻哈》熱播,摩登天空旗下嘻哈廠牌M_DSK派出了5名歌手,在節目前9名中占了1/3;2019年《樂隊的夏天》走紅,31支參賽樂隊中,5支出自摩登天空,最終還包攬了冠亞軍。其中,冠軍新褲子是摩登天空簽約了二十多年的樂隊。當年簽約時,新褲子並不被看好,是沈黎暉力排眾議,認為他們的音樂很有搖滾的勁,是發自內心的東西。

沈黎暉依然是那個在班裡唱搖滾的少年,不斷追求摩登、超前,要提到達到未來,要建立行業標杆,充滿「現代精緻」的精神。他的行業版圖正不斷擴張,他把摩登天空當成是一種行為藝術,音樂之外,他還在摩登天空名下開了CLUB和酒店,成立視覺廠牌MVM。2021年摩登天空未來戰略發布會上,沈黎暉提出,未來的公司戰略重點會放在自製綜藝《草莓星球來的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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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沈黎暉初次邁向綜藝時,導演嚴敏已經在此深耕多年。1999年,嚴敏進入上海電視台文藝節目中心開啟職業生涯。他拍過紀錄片、MV、文藝專題片,還做過6年的大型晚會。觀眾們第一次熟知他,是因為他在2015年拍的《極限挑戰》,這檔節目曾拿下過國內綜藝類節目的收視冠軍。

看了太多「按部就班」的綜藝後,觀眾們在《極限挑戰》里感到驚喜,規則被打破了。在第一季前傳中,孫紅雷就跳出來規則。節目組要求他投飛鏢選擇叫醒隊友的方式。孫紅雷第一次的投中的結果是「手機放音樂」,他感嘆:」哎呀,這個太沒意思。」畫面外,嚴敏的聲音響起:「要不重來一次?」最後,他讓孫紅雷扔了三次飛鏢。

在嚴敏心中,導演組不是神仙,不是上帝,他不是絕對正確,制定出來的規則不可能沒bug,需要人去尋找,「我不是說要鼓勵他們無視規則,我是在倡導告訴大家,所有人共同建立的規則,才是規則」。

嚴敏習慣做一個守望者,而不是制定者。他不屑於什麼都寫好的綜藝劇本。他拿《楚門的世界》舉例,覺得全被設定的、只有一個人蒙在鼓裡的故事太悲慘,他本質上看不得受苦。

《極限挑戰》有很多主題體現了這位導演關注苦難、關注民生的柔軟一面。《極限挑戰》第三季第一期主題是「喚醒城市的人」,黃磊和王迅天沒亮就開始炸油條。《極限挑戰》第四季「歡迎來到東升村」特輯里,「極限男人幫」來到偏遠的桂林山區小鄉村裡,與一群孩子共處三天。中國鄉村下一代的教育、命運問題被揉進節目,嚴敏希望這些能引起觀眾思考。在當期節目拍攝結束後,嚴敏確定所有人都走了才走,他在山上抽了半包煙,和誰也沒打招呼。

嚴敏在《極限挑戰》留下的最後一道思考題關於離別。他沒有提前告訴嘉賓錄製會在哪一處結束:張藝興獨自留在內蒙古草原,孫紅雷、黃磊、羅志祥和王迅四個人在岩石上喊出節目口號,黃渤坐在起飛的直升機里。嚴敏坐在他對面,告訴他,「這一季的《極限挑戰》錄製就到此結束」。黃渤一再確認後,沉默了很久,喊出了觀眾最熟悉的那一句:「這就是命。」

對觀眾來說,嚴敏的告別也是突如其來得的,第四季《極限挑戰》拍攝結束後,嚴敏離開東方衛視。2020年,他帶回來了兩檔新綜藝。《德雲斗笑社》展現了一個「相聲男團」的煙火人間,「極限男人幫」里靈活的規則、反轉的結局都在;而《說唱新世代》建立了一個表達的理想國,延續了嚴敏對社會議題的表達責任,也因此成為2020年夏天的爆款。

《說唱新世代》錄製時,嚴敏希望rapper 能做到三個R——real life,真實的生活;real emotion,真感情;real talk,大實話。他對選手們說,「在中國語境下面,有中國人自己的故事,有你遇到的生存壓力,有你看不慣的社會問題,有你想要表達的愛與和平」。於是,我們聽到了書寫女性議題的《她和她和她》、諷刺豫章書院的《書院來信》、高考頂替事件的罪狀書《Real Life》……

《說唱新世代》。圖 / 豆瓣

講究思辨的嚴敏一直隱身在不同類型的綜藝背後。他始終保持著那份社會責任——「買賣是第二位的,有所表達是第一位的」。他不局限於節目表面的獲得和利益,更崇尚節目的精神傳達,也追求自我內心愉悅的滿足,這也是一種「現代精緻」精神的體現。

不同類型的綜藝切換了幾次,嚴敏依然堅持做「讓觀眾在一笑之餘繼續思考」的綜藝。電視行業一直存在一個鄙視鏈,搞電影的看不起搞電視劇的,搞電視劇的看不起搞綜藝的。但嚴敏並不覺得綜藝低人一等,它和所有藝術創作是一樣的。他曾要求團隊人員一個月看一本書,如果不行那至少兩天看一部電影。

他要保有電影的那份精緻,做綜藝圈子裡「那個跑去塔西提島上採風、畫油畫的高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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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電影圈裡,很長一段時間,大鵬都嘗試著一點點撕掉過去的標籤。

入行前,大鵬是一名搜狐網的網絡編輯,拿著800元的月薪。一次,因為《明星聊天室》臨時缺個主持人,大鵬自告奮勇替上。那期節目來的嘉賓是花兒樂隊,大鵬被大張偉調侃得接不上話。節目效果卻很好,觀眾喜歡看大鵬的囧樣,他也就成了輪班主持。

主持人的標籤跟隨了大鵬很久。2015年7月,大鵬在全國宣傳自己導演的《煎餅俠》。一次,他在廁所遇到熟人,對方很自然地說:「你來主持啊。」大鵬尷尬了一下,飛快地走出廁所,他沒好意思告訴對方,他是導演。大鵬覺得自己主持人的標籤太重,從那以後,很少再參加主持工作。

成為導演之前,演員大鵬還有個「屌絲男士」的標籤。2012年大鵬自導自演的《屌絲男士》播出後,柳岩和大鵬去商場吃飯。商場裡,很少有人認出柳岩,卻不斷有人認出大鵬,和他打招呼,「哇,你屌絲演得真好」「你喜歡大保健嗎」「大鵬,你怎麼生活中不搞笑啊」。柳岩發現,紅的不是演員大鵬,是」屌絲男士「大鵬。

這張標籤也帶來副作用。當「屌絲男士」拍出《煎餅俠》這部11.6億票房的電影時,豆瓣評分卻只有5.6。柳岩和大鵬探討原因,柳岩說:「粉絲覺得你是拍《屌絲男士》的,憑什麼拍電影賣十個億?」

《煎餅俠》上映一年後,某天早晨,大鵬拍完夜戲回酒店。他走在路上,兩邊有樹,薄霧飄散,像電影中的一個場景。他用手機把這個場景拍下來,配上和電影相似的旁白。晚上他在化妝間向工作人員展示這段場景,並說它是最近熱映的文藝片預告。還沒看過電影的工作人員評價,真的好。

這件事讓大鵬明白,觀眾對電影的評價會隨著網絡上的評分和口碑而定調,人們對電影並沒有一個純粹的觀感。

過去,大鵬總是很在意別人的評價。他在紅毯上看著舉著相機的記者,總是聯想到,「我在他們心目中是什麼樣的呢?以前是並肩作戰的戰友,現在是他們拍攝和採訪的對象?他們怎麼評價我?他們會怎麼想我……」柳岩和大鵬拍完《受益人》後,在電影採訪中評價他,「很在意別人對他的看法」。

今年1月29日,大鵬導演的《吉祥如意》上映。拍攝的念頭源自《縫紉機樂隊》的籌備期,這是大鵬導演的第二部電影。他回到東北集安市的老家,坐車離開時,他看到自己的姥姥站在村口道別,身影越來越小。大鵬突然好奇,春節快到了,姥姥都怎麼過年呢?於是,他想要拍下姥姥過年的故事。

大鵬(中),2020上海國際電影節,《吉祥如意》主創見面會。圖 / 視覺中國

2017年1月,電影開拍前一天,姥姥卻不慎摔跤,暈了過去,幾天後,去世了。開拍前,大鵬對女主演劉陸說過,「你演女版的我,我們去拍一場天意。」天意如此,電影也就如此。劉陸在飾演過程中,幾度崩潰,回到監視器還流著淚,大鵬卻表現得很平靜,作為安慰人的角色,去擁抱劉陸。

電影被分成《吉祥》和《如意》兩部,《吉祥》是劉陸演繹的故事,而《如意》是大鵬拍攝《吉祥》的故事。2018年,大鵬的平靜終於打破。他一個人剪輯《如意》,剪到姥姥去世,哭了一整個晚上,那之後一周都不敢碰素材。直到2020年,大鵬才把《如意》剪完。

最終,《吉祥》獲得了金馬獎最佳劇情短片獎。頒獎台上,大鵬說了這樣一段話:「長久以來我都在想,自己可能存在的意義,別人評論我特別普通,如果大鵬能做到的事情,大家也可以做到,所以希望這個獎盃給你們力量。」

這部電影是演員、導演大鵬作為「普通人」的一面,也是最有力量的一面。他接納了這個標籤,不再陷入他人的評價坐標系,堅定內心的強大,用自我的「現代精緻」去抵抗外在的影響。

每日人物×奧迪8家族說

商人沈黎暉保留了搖滾樂手的摩登眼光,縱覽當下和未來;在各類綜藝里切換的嚴敏堅持著藝術創作的價值,追求內心的愉悅滿足;拍出自我故事的大鵬證明了「普通人」的引領力量,價值體系獨立。他們的三種不同人生,都詮釋出了現代人的自由選擇:無論是人生的哪一面,無論是人生的哪一階段,都要保有自我的尊貴。人生沉浮,自由造浪,也可以現代精緻,優雅不凡。

參考資料

1.《人物》:沈黎暉:時髦先生

2.《人物》:沈黎暉 茫茫荒野漫遊

3.《人物》:嚴敏:楚門的世界與沉默的大多數

4.《人物》:大鵬:如果那時誰給我一個擁抱,我會一輩子對他好

5. 36氪:摩登天空沈黎暉:追隨的是搖滾,而不是搖滾樂

6. GQ報道:大鵬走向大鵬的反面

7.Figure: 摩登先生沈黎暉的一場遊戲一場夢

8. 呂彥妮:他陪伴了《極限挑戰》整整四年,卻在最後一刻,選擇消失,選擇不告別

9. 蹦迪班長:大鵬:成為煎餅俠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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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為每日人物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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