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到了《孤注一擲》會爆,但沒曾想,它直接炸場了。
點映2天,票房4億,破影史單日點映票房最高紀錄。時隔187天後,這部電影成功把票房大盤拉上了5億。借破竹之勢,影片也提檔至今天上映。
網絡上關於《孤注一擲》的反饋,最矚目的是上座率高,上周末兩天場場爆滿。其次是題材新,尺度大,劇情緊張,節奏抓人,話題性強,下沉市場做得好。
「我們小地方就需要這種片子」,業內的這句反饋,簡煉、現實、有力。
這證明得下沉者得天下。更證明天下苦電詐騙局久矣。
《孤注一擲》是繼《藥神》後,壞猴子影業現實主義題材又一力作,國產犯罪類型的新題材。影片全方位拆解了網絡詐騙的套路,有大量刺激露骨的犯罪細節呈現。集中營式的詐騙工廠、虐待、電擊、殺人,「員工」像牲口一樣被買賣,將詐騙工廠開到小學裡,金晨被撬指甲,張藝興被撕耳朵……
尺度確實大,全程看得心驚肉跳,且全程阿彌陀佛。
說看完會帶著餘味立即下載國家反詐中心APP,真不誇張。
因為情緒衝擊太大了。與其說震驚,不如說所有觀眾一起被嚇到了。
《孤注一擲》講述了程式設計師潘生(張藝興 飾)和模特安娜(金晨 飾)被海外高薪招聘吸引,出國淘金卻意外落入境外詐騙工廠陷阱的故事。
影片的首要看點,就是題材新,極具獵奇性。
因為電影起底了大家都聽過未見過的黑色產業鏈——詐騙集團是如何運轉的。
影片開篇從碼農潘生、模特安娜的視角呈現了「被騙-偷渡-詐騙工廠強制工作」的清晰過程。前者以為是去新加坡工作,實際上淪為詐騙集團員工;
後者被月薪15萬利誘,成了「在線發牌」的性感荷官。
同時,影片也很自然地引出了陸經理(王傳君 飾)這個詐騙集團頭目的角色,進而順理成章地帶著觀眾沉浸式體驗了境外詐騙工廠讓人目瞪口呆的產業鏈及運營管理模式。
這裡有狗推廳、直播廳、喊話台,電腦密密麻麻,螢幕上都顯示著無數對話框。一人一台電腦、十幾部手機,每天工作十八九個小時,涉及博彩、電商、網遊、裸聊。詐騙工廠全天專人看管,24小時無死角監控,通過「摩托散戶」洗錢,通過汽車輪胎偷渡現金出境。
這裡還有集中營式的分層級宿舍。幾十號小兵們被禁閉在幽暗空間裡,腥臭氣息撲面而來。境外詐騙工廠視人命如草芥,可用性價值為第一標準。片中的細節很到位,沒有價值的小兵蹲著吃飯,主將副將荷官坐著吃。
最精彩的是詐騙工廠的洗腦式經營之道。雞血晨會,口號猖獗。
「想成功,先發瘋,不顧一切向錢沖;拼一次,富三代,拚命才能不失敗。」pua話術充分利用了人性弱點與痛點。
陸經理負責精神pua,阿才(孫陽 飾)則負責肉體折磨。
阿才為首的打手,會監督回微信、強行報平安,也會帶隊遊玩購物拍照發朋友圈一條龍,完成強制僱傭的閉環。
誰能想到光鮮的朋友圈背後,是被限制人身自由無休止的接單刷單,是毒打、電擊、虐待甚至喪命啊。
電影呈現出的現實性和對當下媒介環境的利用,都太真實而諷刺了。
而這樣完整的產業鏈與運營管理模式,一旦有人想反抗逃走,打斷腿、扎手指、撕耳朵、電擊、保鮮膜套頭等酷刑隨之而來。片中潘生與安娜幾次試圖逃脫的過程,那張寫了求救信息的紙幣,牽動著觀眾的神經,讓人不斷窒息。
當然,有懲也有獎。
當潘生開始與陸經理合作,被升職為正將組組長,完成百萬業績時,就成了功臣。
經理給你過生日,開慶功宴。大家玩一種很新的筷子夾錢遊戲。獎懲結合,充分拿捏人性。
雖然網絡詐騙猖獗,聳人聽聞的案例大家都聽過,也都對詐騙據點有一些想像,但當它被大銀幕呈現出來時,還是會帶來巨大的視覺與精神衝擊。
在影片原型人物的講述中,境外詐騙工廠的真實情況更加黑暗殘酷。電影只呈現出事實的冰山一角,已足夠讓觀眾觸目驚心。
除了題材的獵奇性,《孤注一擲》更勝在多層次地呈現了網絡詐騙的不同切面。
《孤注一擲》在敘事上是一體四面,用工整的類型片手法將境外詐騙組織的產業鏈、非法強制僱傭者、受害者心理與受害者家屬、中國警方四重視角都細緻地描摹出來。
手機的一端,是陸經理代表的境外詐騙工廠,是雙重「吃人」的「看不見的手」。
王傳君的表演太細膩了,夸累了,他太適合瘋批角色了
也是從分解網詐套路的角度,拍出了境外詐騙工廠無孔不入的釣魚手段。
這之中嵌套的「打黑工者」視角,讓我們看到被海外高薪工作利誘的碼農和模特,他們如何受盡折磨。值得一提的是,金晨從性感荷官到被虐得不成人形、顫顫巍巍的身體和精神狀態,前後的反差非常鮮明。
另一方面,電影也從賭狗角度,刻畫了普通人在誘騙下踏入深淵的悲劇。
美女荷官在線發牌的直播廳,讓手機端的大學生輸到傾家蕩產。
王大陸飾演的賭徒,不知道自己面對是程式設計師在線編程打造信息樊籠下的量身騙局。
當他自戕以逼問媽媽保險柜密碼時,整個影院都鴉雀無聲,狠狠地代入了。
插播一句,一個扒電影資源的老手,在一部電影里突然心梗了。我們終於get了電影資源為何總有博彩廣告飄過,以及那背後是怎樣的人間煉獄。
影片清晰地把人物如何上當受騙、越陷越深直到無法自拔的過程描述清楚了。
被賭博蒙蔽的碩士畢業生阿天,完全無視了潘生暗藏的求救信號。這恰恰反映出任何人都有可能成為被詐騙集團榨乾的對象,無關年紀、學歷、境遇。
網詐面前,人人平等。都只隔著一根網線的距離。
一面是一個幸福家庭的慘烈悲劇;一面是詐騙集團慶功狂歡,煙花綻放,一億現金鋪滿地的囂張。這段蒙太奇鏡頭為體現受害者家庭的悲劇,增加了情感濃度。
全片充分地用兩種受害者視角,讓觀眾共情,並產生憤怒,這樣觀眾才有切膚之痛,才不會隔靴搔癢。
警方視角從後1/3介入,電影對詠梅飾演的女警官的形象塑造,也控制得很儉省。從小處著筆,她聽了阿天的慘劇後,宣講會合照時怎麼也笑不出來。太無奈了,那麼多的宣傳都不管用,她是對眾上鉤者的無力。
電影也用寥寥幾筆呈現出境外詐騙團伙的囂張程度,與跨境辦案的實際難度。
比如詐騙集團提前定好退路,體育館集體砸碎電腦。
以及全片最有力度的一筆,中國警方被當地民眾棍棒圍堵、扔燃燒瓶。
觀眾應該都會感到巨大的震驚和無力。
還有一些其他讓人窒息的細節。
比如安娜逃亡時在警局瞥見的鑰匙扣上的籌碼牌,宣講會最後一排同樣出現的籌碼牌。以及,從未出現過的真正的大boss。
王傳君飾演的陸經理,囂張了大半部影片,其實只是個前台嘍囉代理人。崇先生又是誰呢,陪在身邊的小女兒會不會是限制陸經理作人質的呢。
這都在暗示,野火燒不盡的內鬼和追擊者。反詐行動永遠在路上。
從上述角度而言,《孤注一擲》最成功之處,是清晰地拍出了整個詐騙運作的社會系統。有被騙到國外的強制僱傭者、詐騙集團層級、受害者及家庭、中國警方、體制的困境,以及著墨不多卻力度尚在的東南亞地區的政治經濟土壤。
多少反詐宣傳片做不到的,本片做到了。
這部影片在影像、媒介利用上的亮點,美女荷官誘賭的視覺化、網賭彈窗廣告、無孔不入的小廣告……都太貼當下的現實生活了。
而詠梅口中對網絡賭博機制的揭示,是媒介虛擬性所衍生的必然弊端。
你看到的錢=數字,它是暫時的=無法提現。
我們每個人每一天都在與無數的深淵擦肩而過啊。
它的敘事之清晰,殘酷程度之直觀,反詐效應之直抵人心,是不論多少反詐宣傳手冊或宣講會,都難以企及的。
因而從社會意義上,《孤注一擲》值得充分肯定。
更可貴的是,《孤注一擲》雖有類型片必不可少的撫慰性結局,但注意到不去誇大功成之勢。
大家能直觀地意識到網絡詐騙「吃人」的殘忍程度,人心泯滅的程度,又有一種清醒的代入感,有與整個看不見的net對抗的無力感。
這種處理,在觀眾心底激起的那種憤怒與後怕混合的共情,會異常強烈。
所以,《孤注一擲》或將開闢一條情緒賽道的疊代新路:群體憤怒與群體恐懼的疊加。
這一擲的力量,讓我們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