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我在檢索印象派女畫家莫里索生平時,偶然發現了一個我不曾了解的痛心事實:我非常喜愛的畫家塞尚、德加,以及另一位印象派畫家雷諾瓦,原來是反猶分子。
回到歷史中,這牽扯到發生在 1894 年法國的一件冤案「德雷福斯案件」(Dreyfus Affair)。
塞尚《靜物》
一位叫德雷福斯的猶太人軍官,被懷疑是德國間諜。在有專家表明他的字跡與間諜情報不符,其他生活工作細節毫無瑕疵的情況下,這位猶太人軍官仍被判終身流放。直到 1896 年真正的間諜被抓獲後,德雷福斯的冤案,仍然花費了頗長的時日才得以平反。
當時,這一案件撕裂了法國的整個社會。即使在真相大白之後,社會上的反猶情緒仍然高漲。在印象派畫家群體里,也分開了兩個陣營。
德加《梳頭髮的女子》
一方是反猶的德加、雷諾瓦、塞尚以及羅丹;另一方是唯一的猶太畫家皮薩羅、莫奈、女畫家卡薩特以及塞尚幼時好友左拉。左拉一直為德雷福斯的冤案奔走呼號,但後來遭到迫害,不得不遠走英倫。
另一方的反猶畫家呢?德加與自己多年的猶太人好友一家斷交,攆走了家中的猶太傭人,並與皮薩羅斷交。
皮薩羅《白霜》
同樣與皮薩羅斷交的還有塞尚。要知道在塞尚不被家中認可,而秘密與妻子結婚時,是皮薩羅為他們夫妻提供了住所,並於窘困之中接濟他們家庭的。
雷諾瓦呢?他在家裡的畫室大談反猶:「他們(猶太人)來法國就是為了賺錢,但如果要進行戰鬥,他們就會躲在樹後面。軍隊里有很多(猶太)人,因為他們喜歡穿華麗的制服招搖。如果他們不斷被所有的國家驅趕,一定是有原因的,就不應該給他們太多的空間。」(這樣的話,是不是在當今社會也異常地耳熟?)
雷諾瓦《亞麻色頭髮的少女》
正是當時歐洲瀰漫的反猶立場,使希特勒和納粹得以堂而皇之地隔離、迫害和屠殺猶太人。即使戰後,各地的歐洲人仍然繼續敵視,甚至迫害猶太人。
這篇我翻出的舊聞,對我可說是一個很大的打擊。要知道,我多麼喜歡塞尚筆下眾神像般的大浴女,多麼喜歡德加筆下高雅飄逸的芭蕾舞女!我實在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莫奈《印象日出》
於是檢索了好多文章,希望自己讀到的是偏頗之詞。然而,越來越多的文章印證了他們的反猶立場。於是接下來的幾日,我陷入深深的困惑之中。我當然理解人無完人,但我能否把畫家的人品與他的藝術相分離?捫心自問,我很難說我可以。
就在這樣的困惑中,我看到了電影《教宗的承繼》。意想不到地,我在片子裡找到了答案。
片中阿根廷紅衣主教弗蘭西斯,接受退意已生的老教皇對往事的懺悔,他說:「請記住:真相至關重要,但沒有愛,真相是令人無法忍受的。」(But remember, truth may be vital, but without love it is also unbearable.)
是的,我不可以忘記自己喜愛的畫家,那令人憤懣的反猶立場。而我能不能從內心裡寬恕他們呢?我必須這樣做。、
只有這樣我才能面對難以忍受的現實,只有這樣我才能放下心中沉重的思想包袱,只有這樣我才能找回內心的安寧與平靜。但前提是,事實仍然是事實,我不能選擇性忽視這樣的事實。
這就是《教宗的承繼》帶給我的巨大收穫。相信在今後的生活遇到難關時,這句話依舊會給我面對現實的力量。銘記,並心懷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