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們在一個大型的工地上開工,因為工程剛開始,到處都是機械化作業,人員也不能大批量到來。
所以工地上沒有商店和小賣部,買東西要到20多公里外的鎮上。
8月份的海南,太陽一出來就炎熱無比,一直到太陽落山,射出的光都是白的。
如此炎熱的天氣,工人們好想來一杯冰鎮的飲料。
可惜工地上沒有小賣部。
幸運的是沒過幾天,附近村裡就有幾個人挑著甘蔗和其他水果來賣。
雖然甘蔗和水果沒有冰鎮飲料那樣解渴,但起碼有比水喝著舒服。。
來我們這個工地最多的是一位30歲左右的阿姨,她一頭挑甘蔗,一頭會挑一些水果。
這位阿姨相貌一般,這麼熱的天還穿著長衣長褲,戴一頂草帽,臉上圍一塊毛巾,不知是怕太陽曬到臉還是她們那裡的風俗。
我們工地有一位叫老劉的30多歲的工友,他是個單身漢。
他喜歡喝酒,每天中午和晚上雷打不動一杯米酒。
冬天喝了酒都要喝水來中和體內的酒精,更別說夏天了。
所以當那位阿姨來工地賣甘蔗時,他是最高興的。
我們買一根甘蔗,他要吃兩根。
這也使得那位阿姨對他另眼相看。
當我們吃了甘蔗繼續幹活時,老劉還坐在阿姨旁邊吃著甘蔗。
阿姨的文化水平可能不高,說出的普通話我們都聽不大懂,但老劉卻能和她津津有味的交流。
經過老劉的交流,他告訴了我們那位阿姨的情況。
他們這個村莊,據縣城有30多公里,去鎮上也有20公里,交通不便,所以是縣裡的貧困村。
阿姨的丈夫兩年前得病去世,她帶著兩個女兒生活。
在工地沒開工前,阿姨的生活很艱苦。
直到我們來了以後,她每天才有了一些收入。
她來我們這個工地,上午來一趟,基本上賣完,下午來一趟,也是空著籮筐回去的。
據老劉說,她一天能賺個10多塊。
別小看那10多塊,那時,一個工人的工資才只有13塊。
她一個婦道人家能賺一個工人的工資,算了不起的。
只是阿姨在我們工地賣甘蔗和水果賺錢的事,被村裡其他人知道了。
又有幾個婦女加入了這個行列。
接著附近又有幾個工地開工,對於甘蔗和水果的需求也更大了。
只是在我們這個工地上,除了阿姨,還有幾個婦女來競爭。
而此時老劉會叫我們不要買其他婦女的甘蔗和水果,等著阿姨到來。
當那位阿姨到來時,我們一擁而上,把她都圍到了中間。
那些挑著甘蔗和水果的婦女,看著這番景象氣得直咬牙。
她們用我們聽不懂的海南話交流著,看神情是在罵我們。
後來這些婦女知道在我們工地上賣不動甘蔗和水果,她們沒有再來。
我們工地又成了那位阿姨的專屬工地。
幾天後,吹了一次颱風,我們休息了兩天,這兩天老劉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每天傍晚才回來。
兩天後的下午,颱風帶來的雨停了,老劉回到了工地。
他對我們說,那位阿姨的房子被颱風吹垮了,需要我們幫助。
人不要多,10多位就可以了。
於是我們挑選了10多位手腳麻利的年輕小伙子跟著老劉來到了那位阿姨所在的村子。
阿姨的村子離工地不遠,1公里不到,被一座小山阻攔著。
我們來到阿姨的房子前,這哪裡是房子,明顯就是一座草棚。
周圍都是低矮的瓦房,只有阿姨住著草棚。
據老劉說,阿姨他們家也有一座瓦房,但在分家時分給了阿姨的大哥,當時的丈夫體弱多病,哪裡有錢建房子,就在村邊搭了一座草棚。
阿姨的兩個女兒都在上小學,他們穿著校服,很可愛,我們一進去就叫我們叔叔。
但從她們的臉色我們可以看出,她們缺少營養。
我們立即行動起來,由於人多,效率高,兩個小時不到,就把阿姨的草棚建好了,而且還把草棚加了固,上面用鐵絲全部綁住,再也不擔心被颱風吹倒。
在搭草棚的過程中,我們發現有很多新鮮的樹木,原來這兩天老劉就是在幫阿姨砍這些樹子回來。
草棚搭建完成後,阿姨對我們千恩萬謝,她的眼角帶著淚水。
正當我們要離開時,看見那個曾經在我們工地上賣過甘蔗和水果的婦女從旁邊經過,她見到我們,一臉的不友善。
有一天上午,我們口渴了,發現阿姨還沒有來。
平常,阿姨就是在這個時候過來,我們也趁著她來的這段時間休息半個小時吃甘蔗和水果。
老劉忍不住了,他想去看看,我們便叫他快去快回。
幾十個人的工地缺一個人,我們稍微加一個班就行了。
可是老劉這一去,兩個小時還沒回來。
等我們吃中午飯時,老劉才一瘸一瘸的回到了工地。
老劉去的時候是活蹦亂跳的,為什麼回來腿卻不麻利了?
老劉說,因為走得急不小心摔了。
我們也沒在意,這貨對那阿姨好,估摸著這兩個小時是幫阿姨做事去了。
但是第2天,阿姨還是沒有來,我們問老劉,老劉支支吾吾的說不清楚。
不一會兒卻來了一位二十五六歲的女人。
女人挑著甘蔗和水果,但是我們並沒有去買。
這女人直接把甘蔗和水果挑到我們面前。
說她的甘蔗和水果很新鮮,我們吃了幹勁會更足。
我們還是沒有人動。
這時,女人用我們勉強能聽得懂的普通話說,阿梅不會來了,你們別等她了。
阿梅是阿姨的名字。
我們問為什麼?
女人用手指了指老劉,說他知道。
老劉一陣苦澀。
原來,村裡那幾位婦女,看我們不買她們的甘蔗和蘋果,他們沒辦法針對我們,就針對起了阿姨。
老劉和阿姨走得很近,他們就說阿姨和老劉有一腿,敗壞了門風。
本來村裡人不相信的。
但是那陣颱風吹來,把阿姨的房子吹垮了。
村裡人看見老劉幫忙去山裡砍樹木,後來又把我們叫去幫忙。
就知道老劉肯定和阿姨有不同尋常的關係。
幾天後,村裡人就通知了遠在海口的阿姨大哥回來。
他們村裡有一種不成文的規矩,寡婦要循規蹈矩,即使要重新嫁人,也要等丈夫死後三年。
阿姨的丈夫,才死去了兩年多…
阿姨的大哥和村裡人認定阿姨不忠貞,敗壞了村裡的民風。
他不准她再賣水果和甘蔗,斷絕同老劉的關係。
恰巧,我們那天見阿姨沒過來,老劉就去阿姨家看看什麼情況。
老劉去了村裡,剛好被阿姨的大哥看見,這下變成了鐵證如山,他們幾個人把老劉也打了一頓。
我們知道真相後,決定親自去村裡解釋清楚。
我們派了6名代表,找到村裡的幹部。
我們告訴村幹部,阿姨是貧困家庭,所以我們是自願來幫忙的,老劉和小梅阿姨也沒亂來。
老劉是單身,阿姨也是寡婦,兩人在一起也算是門當戶對,即使要三年後結婚,現在也可以確定關係啊。
村幹部說,村裡有流傳下來的規矩,很難改變。
而且他們這裡的寡婦只招上門女婿,老劉會同意嗎?
我們把目光投向老劉,老劉臉漲得通紅,想了一會兒,他說他願意。
他家裡只有一位老娘,只要把老娘接來,可以和阿姨住在一起。
接下來村幹部把阿姨和她大哥叫了過來。
幾個人協商好了後,同意阿姨和老劉在一起,但要等一年後才結婚。
事情終於有了圓滿的結果,我們看到阿姨臉上有了笑容,而老劉則憨憨地笑著。
我們知道阿姨和老劉是真心想在一起的。
10個月後,工地完工,我們準備搬到陵水的新工地去。
老劉想把阿姨一起叫去幫我們煮飯。
我們每人會抽一塊錢給阿姨,幾十個人算起來,阿姨的工資就會很可觀。
但是阿姨村裡的族人卻不同意,說阿姨的大哥說了,不准阿姨離開村莊。
老劉就以明年可以和阿姨結婚為由,請阿姨去工地。
沒想到那些族人卻說,他們根本就不可能答應阿姨和老劉結婚。
當初的協議,只是村裡人用的緩兵之計。
老劉聽到之後,雙目通紅就要去找村長。
卻被告知村長已經去了三亞。
老劉拿出當初簽好的協議給那些人看,卻被一位年輕人搶過去撕的稀巴爛。
老劉衝上去要打架,被我們攔住了。
即使有協議,村裡人不同意阿姨和老劉的婚事,難道老劉還能去搶嗎?
況且明年後,我們這些工人還不知道哪去了,老劉一個人能來嗎?
我們商量了後,把氣的雙目通紅的老劉強行帶走了。
我們看著哭的成了淚人的阿姨和雙目通紅的老劉,只能在心裡嘆氣。
他們兩人是不可能在一起了。
第2天我們就趕到了陵水。
而老劉,在工地里睡了三天沒有出工,我們怕他出事,特地由我留下來陪他。
三天後老劉出工了,只是他沒有了往日的笑容,而且本來每日兩餐一杯酒的習慣,改成了每日兩餐兩杯酒…
我們知道老劉很痛苦,但痛苦又能怎麼樣呢?
我們希望隨著時間的過去,老劉會把阿姨忘記。
一年後我離開了海南,再也沒有工人們的消息,也失去了和老劉的聯繫,但每每想起這些事,就會為老劉和小梅阿姨的事惋惜,本來相愛的一對人,活生生的被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