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點四十五分,她把炒好的兩盤菜擺上了餐桌。
辣椒炒雞蛋,是丈夫愛吃的。丈夫喜歡吃辣,辣得滿頭大汗,嘴裡哈哧哈哧地長出氣,還說舒服極了。豌豆炒肉丁,是兒子愛吃的。本來,這個季節豌豆已經下市了,她轉遍了整個農貿市場,最後總算在一個角落裡找到那個郊區來的菜農。那人價錢要得很高,一副愛買不買奇貨可居的架勢。她沒有猶豫爽快地買了。這可能是今年最後一批豌豆,以後,兒子再嚷著要吃,只好等到明年了。盤子裡的那些豌豆,每一顆表面都布滿了細微的小褶皺,閃爍著一點點亮亮的油花,好像是一隻只眨動的眼睛。仔細看時,一些油花又悄悄地消失了。豌豆們好像也很頑皮,和兒子一樣,喜歡捉迷藏,喜歡惡作劇。
她想像了一下兒子吃豌豆時的模樣,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家離學校很近,如果路上不貪玩,兒子十分鐘後就能到家。兒子總是要按下樓下單元門的對講門鈴,然後才咕咚咕咚很大聲地跑上來。這幢樓的單元
門本來沒有上鎖,但兒子說:「我這麼一個大人物回來,咋能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兒子有點兒像他爸,偶爾喜歡虛張聲勢地吹點兒小牛皮。每次,聽到門鈴聲,她就把飯盛好,擺在餐桌上。兒子午休的時間很短,午飯也總是吃得著
急慌忙狼吞虎咽的。為此,她說過好多次,可兒子就是改不了。兒子讀四年級
之前,每天她都是做好午飯後騎自行車去接,五分鐘就能到家。讀四年級後,
兒子要求自己走,兒子拍著胸脯說:「我已經大了,再接讓同學笑話。」十一點五十分,丈夫回來了。
丈夫沖她笑一笑,聞了聞盤子裡的菜說:「咱吃飯吧!
她看了看丈夫:「等幾分鐘吧,兒子回來,咱仨人一起吃。」
丈夫笑了笑,樣子有些無奈。
五分起鍾後,門鈴卻有響。
她拿起一塊抹布,卻忘記了要擦什麼地方,只好又把抹布放下。
她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丈夫說:「兒子是不是又在路上貪玩了?按理說丈夫正坐在沙發上抽煙。
該到家了,要不給兒子的班主任打個電話,問一下放沒放學?」
丈夫不說話,輕輕地嘆了口氣。儘管聲音很低,但她還是聽到了
「嘆氣有什麼用,小孩子得一點點管教,你小時候就一點兒也不貪玩,不調皮搗蛋?」
她站在門口的鞋架旁,等著門鈴一響,就把門打開。丈夫走過來,拉住她的一隻手:「要不然,咱們還是先吃吧!菜要涼了。」
她有些生氣,甩開丈夫的手。
十二點過五分,門鈴仍然沒有響。
丈夫閉著眼睛靠在沙發上,好像已經睡著了。她火氣騰的一下上來了,走過去拉起丈夫,把他拖到門口。
「你這個當爹的咋沒心沒肺的,快下樓,去迎迎兒子。」
丈夫靠在鞋架上,眼睛看著她,不下樓,也不說話,就那麼僵持著。
她忍無可忍,打開門,把丈夫的鞋子扔在門外,用力推丈夫出門。
「去去去,把兒子接回來。」
手扶著門框的丈夫突然張開臂膀,緊緊地把她摟在懷裡。
「求求你,別再胡思亂想了。」
她使勁推開丈夫,拿出自己的鞋,準備出門。
丈夫又一次抱住她。
「你冷靜點,兒子不會回來了。」
「兒子幹嗎不回來,他一定是在路上貪玩,忘記了時間。」她用力掙扎著,
她試圖擺脫丈夫。丈夫卻把她抱得更緊了。
她四肢劇烈地扭動,用拳頭擂,用嘴咬,用腦袋撞。丈夫不動,就那麼等著她來打。丈夫的胳膊非常有力,她怎麼也掙脫不開。她尖叫一聲,像一頭髮瘋的猛獸用手抓丈夫的臉,用腳踢丈夫的腿,大聲地咒罵,繼面是大聲地哭號。
幾分鐘後,她暈了過去。
醒來時,她發現自己躺在沙發上,臉上傷痕累累的丈夫正看著她,臉頰上有兩行眼淚。她有些不好意思,喃喃地說:「我怎麼睡著了,門鈴響了沒?我給兒子做了他愛吃的豌豆呢!」
(作者:安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