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雞創投第五年,追問本質

2023-11-08     毒眸

原標題:金雞創投第五年,追問本質

以往只在業內有認知度的創投活動,這次竟還引發了觀眾層面的討論。

緣起是第五屆金雞電影創投大會上,作為主評審的黃建新導演在現場的一段發言流傳到了網上,在微博、小紅書、豆瓣等平台上都引起了不同程度的熱議。不僅有電影業界的KOL紛紛表態,評論區也能看到不少普通觀眾對一話題的討論意願。

一時間,「創投的目的是什麼?」這一老生常談的話題,再度迎來了被討論的時機。

在黃建新的發言中,表面上的衝突是節展影片與院線影片的平衡問題。但其實國內大部分創投都是兩種類型的項目兼而有之,而不是只服務於或偏心於某一種賽道的影片。

回溯國內創投發展歷史,早期創投以具備獨立氣質的電影為主,商業元素濃厚的項目相對少見;及至「影視寒冬」來臨,創投成為各種大中小影展的「必選項」遍地開花之後,商業類型片的占比也逐漸增加。彼時就有不少媒體和業內人士紛紛表態「創投變味了」。

而時過境遷,當類型片項目在創投中越來越普遍,反倒是如今再看到只顧作者表達的影片成為了「變味」的新方向。換言之,「創投的目的是什麼?」這一問題,根據行業背景的不同,或許會有不一樣的答案。

對於金雞創投來說,這個問題的答案沒有變過,金雞電影創投大會組委會秘書長王丹告訴毒眸,「金雞一直以來的目標都是為行業輸送作品和人才,選拔有人民性的電影。」這其實也是黃建新後半段發言中的真正重點——不管是節展片還是院線片,都不要忽視和觀眾的溝通。

這是國內青年創作者們一直在修習的功課,他們有時候不是不願意與觀眾溝通,而是確實力有不逮。在金雞發展的五年時間裡,創作者不斷通過金雞創投的平台與市場發生互動,改變可能很難直接作用於整個行業平均水平的提升,但一些變化的種子正在發芽。

「這是很多公司來的目的」

儘管黃建新提到,「很多公司來創投的目的」是「把項目送進院線」,但公司們心裡也清楚,創投上的項目與一般的商業項目相比,成熟度與完整度還有較大的距離,「發掘一個好點子」才是來創投的目的。

金牌製片人評審團之一、北京登峰國際文化傳播有限公司CEO劉開珞告訴毒眸,「創投里最後能夠得到大家認可和鼓勵的項目,很少是因為它成熟和完善,絕大部分是因為它們新穎而有特色,有市場上現有作品中沒有的東西,或者有業內影視公司還沒關注到的角度。」

也正是基於這一原因,今年的金雞創投專門在主單元之外開設了科幻片單元。王丹告訴毒眸,科幻電影是國家重點打造的類型,在國際影響力和工業化的發展方面有著重要的領軍作用,但在創投這個場域裡,新人導演的科幻項目在和其他類型片的競爭中很難被選拔出來,「因為科幻片需要先完成科幻概念的設計,然後才是在這個設定基礎之上的人物和故事,再之後還有預算的問題。我們在這些年投遞的項目當中能看到很多非常好的創意和故事內核,但是往往無法駕馭完整的概念設計和龐大的預算支出,所以才為它們單設了一個賽道。」

科幻單元評審合照

比如李霄峰導演在科幻片單元入圍終選的項目《星際信使》,就是以往在創投活動中很難見到的「異類」。它改編自科幻作家韓松的小說,其設定是基於外星文明之間往來的。

現場有評審在看完他的講演之後表示,「按照這個世界觀設定來展開,沒有上億的預算估計是下不來的。」這是大部分創投里中小成本影片不會去期待的數字。單設科幻片單元,正好有助於這樣「有野心但難落地」的項目被更多有志於投資科幻片的人看見。

《星際信使》導演 李霄峰

而如果說這樣上億預算的項目在哪個創投相對更有機會,答案或許只有金雞。由於背靠中國電影金雞獎,大部分業內的頭部公司每年這個時候都會來。今年的突出變化是,比起傳統的「產業嘉賓」身份,金雞與業內頭部公司正在嘗試建立更深入的合作。

從第二年開始,金雞創投就組織了金牌製片人評審團,到今年,人數擴張至28人之多。當中的大部分人既是製片人,也是影視公司投資決策的一把手。

從中期路演開始,金牌製片人評審團就已經介入評審工作,金雞給每一個入圍終極路演的項目按互相的意願安排了一對一導師。導師的工作有兩個,一是幫助創作者在終極路演之前捋清楚陳述重點,提升講演效果;二是在終極路演之後,假如面對多方投資意願無從判斷之時,能幫助創作者梳理出更適配的資方。

這其實是在將資方代表的身份從「產業嘉賓」往前再提了一步,讓他們更深度地參與到金雞的項目孵化和人才培育過程中。

同理還有今年金雞創投與三家影企合作發布的三大助力計劃,分別是聚焦現實主義喜劇題材的「樂開花計劃」,聯合西安電影製片廠推出的「西部吶喊計劃」,提供後期製作一條龍支持的「熠熠和光計劃」。通過計劃的形式與創投合作,跳出了傳統的「產業洽談」框架,能直接與創作者建立更長期的培養關係。

對於創作者來說,金雞創投很重要的幫助也在於市場層面的建議。《失者女也》的導演付蕾蕾告訴毒眸,「作為新人來說,第一次在創投里聽到這麼多業內公司,直白地對一個劇本的市場性提出規劃,這些可能是我們平時不太常聽到的建議。」

走出創投之後,金雞也儘可能地讓自己的幫扶不僅停留在建議的層面,而是作用於實踐。今年的金雞創投首度舉辦了樣片實驗室,從過去四年的項目當中選出了五個,在業內專業的創作導師指導下,完成了五部影片的樣片拍攝。包括在今年入圍科幻片單元的項目中,金雞也組織資源支持了幾個項目的概念短片拍攝,這對於項目從劇本到落地,有著非常重要的參考作用。

金雞創投樣片實驗室殺青儀式

「今年來看樣片的投資人非常多,說明大家很關心導演們的影像能力。當然評價有好有壞,我覺得這對於青年導演來說,也能幫助他們產生更加清醒的自我認知,更準確地去調整之後的拍攝方案。」王丹表示。

從創到投,中間還有一段很長的距離。雖然來的人很多,機會也很多,但金雞不希望創投只是一次短暫的熱鬧,而是能在直到進入市場前的漫長鏖戰中提供更多「武器」。

「你不喜歡觀眾,觀眾怎麼喜歡你呢?」

隨著電影市場的回暖,觀眾的觀影熱情回歸,連帶著一些在院線上映的作者電影也收穫了更高的關注。但這其中一部分令普通觀眾感到「無病呻吟」的影片,也收穫了口碑上的質疑。

好的情況在於,如果注重和觀眾溝通的話,即便是作者電影在市場上也不是完全沒有正反饋的。去年的《隱入塵煙》、今年的《河邊的錯誤》,都是情況不一而足的範例。而在堅持個人表達的同時不顧觀眾感受的電影,在目前的市場環境下,很難拿到投資。

《隱入塵煙》《河邊的錯誤》(圖源:豆瓣)

原因很簡單,電影終歸是一項燒錢的集體勞動,創投上比較低的項目預算也要幾百萬,單純為個人表達服務根本不現實。所以,創投上所謂的「節展電影與院線電影之爭」,很大程度上和當下的電影市場發展狀況之間有著嚴密的共生關係。即便是在好萊塢,成熟電影公司的做法也是用商業大片帶來的收入去支持藝術電影、實驗電影的探索。

黃建新口中國內早期的「探索電影」,是由國有影企支持的,彼時盈利不是電影的唯一目的。電影行業市場化之後又有很長一段時間的熱錢湧入,偶爾支持一下青年創作者「練手」也沒問題。但後來熱錢退出、再加上疫情打擊,現在電影市場本身還處於恢復階段,頭部影企也難有預算去支持純個人表達電影。

製作中項目單元評審合照

劉開珞提到了今年在金雞感受到的市場環境變化,「今年的人比去年明顯是多了,大家開始實質性地看項目了。可如果和2019年相比的話,雖然錢有了,但投資項目的謹慎程度還是高不少的。開機影片的數量或許需要在市場回暖之後的一年或半年之後才能重新跟上。」

很大程度上,與觀眾保持溝通是一個創作理念的問題,它註定沒法一蹴而就。幸運的是,在今年入圍的一些創作者中,對這一觀念已經有了共識。

《失者女也》是一個類型片項目,付蕾蕾表示,「初衷就是做一個商業類型片,雖然我也有想要進行個人表達的點,但是它的表層完全是按照類型片來架構的。」

類型片寫作切忌跟風,今年的點評環節中,多位評審都不約而同地向創作者提出「要找到屬於這一代年輕人的表達」的要求,而不要做前人的重複。「我們寫劇本的時候,基本上有一個情節想出來之後,如果覺得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就會把它過掉,重新在整體架構中找新的表現形式,所以我覺得現在同質化的問題不大。」付蕾蕾提到。

而去年在金雞創投上獲得了「評委會優勝項目」的《生息之地》,在創投上對接到了資方之後迅速開機,今年又帶著拍攝了一部分的成片來到了金雞的WIP單元,為還未拍攝完成的一部分籌集資金。《生息之地》是一個很重作者表達的項目,發行方向也是先節展後院線,但編劇、導演霍猛也非常認同,電影應該與觀眾建立連接,「不管是作者電影還是類型片,都是拍給觀眾看的。」

「怎樣讓電影生動起來?」

「怎樣讓電影生動起來?」

在觀念問題之後,緊接著的是能力的問題,怎麼和觀眾進行有效溝通,是一個技術活。

「你要是一個釘子你早晚要冒出來,因為你很難被壓在一張紙的下面。」金雞創投辦的這些年裡,很難直接作用於行業青年創作者平均水平的提升,但是「釘子」還是越來越明顯地冒出來了。據王丹透露,一個顯見的例證是,今年終選評審對獲得最頭部獎項的幾個項目的意見都是全票通過,而在往年則或多或少會有些意見分散,有的人覺得這個好,有的人覺得那個好。

科幻片單元終極路演入圍名單

「釘子」的出現固然是令行業振奮的,但沒有冒頭的更多青年創作者們還存在著這樣那樣的能力短板,「一種創作者是表達過於個人化了,很難去跟市場中的觀眾對接;另一種是大量地去捕捉社會題材,因為網際網路的便利讓大家可以不用去田野調查,而是通過短視頻等手段來積累素材,但這樣的東西往往顯得過於技巧化,無法直擊人心。這兩者都不是青年創作者最理想的表達狀態。」王丹總結道。

在今年報名金雞創投的920個有效樣本中,聚焦現實的作品占比47%。在入圍終極路演的15部影片中,有7部影片標註為「現實主義」類型。這不僅僅是國內創作者長期以來的創作慣性,也勢必與近年來電影市場中現實題材中小成本影片的賣座有關。「跟風」在大多數時候都是不值得推崇的方向,但在現實情況中總是難以避免。

同一類型的影片多了,自然有些類型的影片相應地會十分稀少。比如作為今年主評審的吳京,在開場前談及今年對金雞創投的期待時曾直言,「希望能找到一些和我一樣對動作類型片有認同的青年才俊。」

吳京(右)

但其實在國內絕大多數創投活動中,對動作這種傳統商業類型感興趣的創作者都少之又少。

一部分原因或許是動作類型往往意味著更龐大的預算,像科幻片一樣,在沒有單獨賽道扶持的情況下,很難與創投「中小成本」的天然要求相契合。更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傳統商業類型片的「傳幫帶」關係,在現如今的青年創作者生態中也近乎絕跡。

王丹表示,「老的動作片導演,是在內地的製片廠或者香港導演們一代一代師傅教徒弟帶出來的,而從2000年市場化之後,尤其是2016年『海歸』電影人都大量回國之後,整個中國青年導演人才的存量是非常多元化的,幾乎是沒有傳幫帶關係了。」

人才培養模式的變化、創投活動的普及,一定程度上幫助了「釘子」能更快更直接地被看到,但也讓一些傳統的類型片面臨著斷代危機。在頒獎儀式上,吳京表達了自己的期許,他希望自己創辦的影武堂,明年能拿出可以上金雞創投的動作片劇本,為創投樣本的多元化再努一把力。

畢竟,還有一批觀眾需要動作類型。朝著觀眾的方向邁步,找到與觀眾溝通的方法,或許就是如今青年創作者們最亟待突破的課題。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sg/0bb83ce1e30c77256f4c0d8374c6cc6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