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權與陸權的擴張(下)

2024-10-23     經濟觀察報

劉剛/文 俄化:羅斯的「蒙古枷鎖」

列強時代陸權擴張,犯我中華者唯有俄羅斯。

那八國聯軍,除了俄羅斯,都是從海上來的。

在麥金德看來,俄羅斯就是那個控制了世界「心臟地帶」進而能控制「世界島」——歐亞非和全世界的大帝國。

此大帝國,是由兩大勢力,以相反相成的合力,在不同的歷史階段上造就的。一是古代時期,一浪接一浪的草原浪潮,一陣接一陣的大漠風暴,一個接一個的遊牧帝國,一代接一代的戰鬥民族——匈奴、突厥、契丹、蒙古,從東往西,由亞入歐。

另一時期,則為近代,在蒙人統治下,羅斯變為俄羅斯。若以「羅斯」為東斯拉夫人與維京人結合,則「俄羅斯」即「羅斯」與蒙人結合,乃「羅斯」在蒙人統治下形成的結合。

「俄」,為蒙人發音,強加於羅斯人頭上,曰「俄羅斯」,此乃蒙人以其強權對「羅斯」做的「必也正名乎」!

以此,我們認為,俄羅斯國就是維京人、東斯拉夫人和蒙古人三合一,由西往東,征戰而來者,即此三位一體。

對此,馬克思卻稱之為「蒙古枷鎖」,在《十八世紀外交史內幕》中,他指出,從1237年到1462年,長達兩個多世紀,成就了這種枷鎖,壓迫、凌辱和摧殘了俄羅斯人民的心靈。

對於「羅斯」知識人來說,他們一度抵抗「俄」化,堅持基輔羅斯的敘事立場及其認知框架,只是承認被「入侵」,而不肯接受被「征服」,同樣面對蒙古入主,他們之中,未有像文天祥那樣能驚天地的人物,因其尚有退步,可以從國家立場退到宗教立場,國家失敗了,他們還有教堂,沒了政權,還有宗教信仰。

但「俄」化無擋,被「俄」化了兩百多年,「羅斯」也就變成「俄羅斯」了,再簡化一下,連「羅斯」也不見了,只剩個「俄國」,以表明其國家主體性身份,江山易主以至於此乎?

羅斯立國,僅三百來年,文明初啟,根基尚淺,遭蒙人一劫,而失其國,以至被奴役了二百餘年。三百來年的羅斯,加上二百餘年的蒙古,東斯拉夫人都被外來民族統治,三個半開化半野蠻的民族聯合起來形成俄羅斯,在文化上便是個混合物。

1238年,拔都西征,在伏爾加河口建立金帳汗國,1240年,攻陷基輔,征服羅斯,請注意,是羅斯而非俄羅斯,俄羅斯是金帳汗國以長達243年的馴化統治——「俄化」出來的。

馴化第一步——殺戮,征戰中,征服者砍下羅斯人頭顱做酒器,此非蒙人創意,當年匈奴就如此;第二步——恐嚇,蒙人統治,徵稅不已,徵稅隊一路引亢,起長調曰:沒有錢,就稅他女兒,沒有女兒,就稅他妻子,沒有妻子,就砍下他的腦袋。

還有第三步——統戰,採取宗教寬容政策,以羅斯制羅斯,實行間接統治,在羅斯眾王公中,擇其一人,冊封為「弗拉基米爾」——統治者,作為「全羅斯大公」代行統治權。

當「全羅斯大公」確立之時,便是羅斯「俄化」的開始,其結果,正如別爾嘉耶夫所言:東方與西方兩股世界之流,在俄羅斯碰撞,處於二者的互動中,俄羅斯既非歐洲民族,亦非亞洲民族,而是具有全世界的屬性,是一個巨大的東、西方,它結合了兩個世界,故其精神領域恆有東方與西方兩種因素在相互角力。

羅斯立國,沒有東方因素,而俄羅斯有,俄羅斯的東方因素來自蒙古,蒙古人「俄化」羅斯,只是將其立國的物質因素——國家機器掠奪了,其精神因素,基於拜占庭東正教的宗教信仰,則原封未動,所以說,俄羅斯帝國,是拜占庭帝國與蒙古帝國的一個結合,還談不上「是一個巨大的東、西方」,因為,在真正的西方看來,就連拜占庭都屬於東方,然而在東方——中國眼裡,俄羅斯則是西域,在純然的東西方認知里,俄羅斯「不東不西」。

但「一個巨大的東、西方」的帝國目標及其民族理想,一直以來,都在吸引並激勵著俄羅斯人為之東征西戰。

歐亞主義者特魯別茨科伊在《成吉思汗的遺產》中,指出:正是其政治遺產,教化俄羅斯推行強力國家體制,將各民族統戰起來,使之集權化和軍國化,成為了未來帝國的基礎。

對於西方,不能打入,那就加入,然而皆被拒止,為此衝突不斷,至今未已,對於東方,則以成吉思汗政治遺產自居,入其勢力範圍,將已碎片化的蒙古帝國,收入沙皇囊中。

以「一個巨大的東、西方」作為理念的國家,起步時,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莫斯科大公國,被蒙古大可汗冊封為「弗拉基米爾」,它居然打著為可汗收稅的旗號,而悄然崛起,並「取蒙古而代之」,對此,車爾尼雪夫斯基是這樣說的,他說,俄羅斯人「用自己的痛苦換取了整個歐洲安全與和平」,因此,俄羅斯人是「歐洲人免受蒙古壓制的拯救者」,可歐洲卻拒絕了俄羅斯。

於是,有人這樣問道:那個不可一世的金帳汗國,難道真的徹底消失了嗎?抑或以某種方式被繼承下來了?

君不見今日俄羅斯諸汗國,豈非還是蒙古系政權?看看俄羅斯歷史吧,92位大公具有蒙人血統,300多個貴族姓氏與蒙人有淵源,或曰伊凡四世本人,亦與蒙人血統有著關聯。

若以車爾尼雪夫斯基所言為據,就會認為,如果歐洲無情拒絕了俄羅斯,那就是不知感恩,或恩將仇報吧?

這一看法,顯示了俄羅斯人的民族自戀。

若車爾尼雪夫斯基能懂一些中國歷史,恐怕就不會如此說了,他那句俄羅斯之於歐洲的說法,當然也可用於中國之於俄羅斯,若非明人驅逐韃虜,俄羅斯人是否還要被金帳汗國奴役?據此而言,是否也能認為明人是俄羅斯民族的拯救者呢?

俄羅斯的「中國誘惑」

金帳汗國時期,俄羅斯與中國有過來往,明人修的《元史》中,記載了蒙古俘虜「斡羅斯」之事,因為是《元史》,所以用了蒙古人的口氣,而明人自己則稱「羅剎」或「羅斯」。

15—16世紀,俄羅斯通過世界「心臟地帶」——中亞同中國開展貿易,沙斯季娜在《十七世紀俄蒙通使關係》中談到俄羅斯1608、1616、1618年三次遣使蒙古尋訪中國,指出「俄國渴望同蒙古建立睦鄰友好關係,其主要目的是想通過蒙古了解通往中國的道路」,使團的任務「是開闢一條去中國的通商道路」。

「到中國去」,成為了時代最強音,不光大航海時代的西方人如此,就連跟在蒙古帝國屁股後面的俄羅斯人也如此,總之,那時的中國,成為了引導世界歷史進程的一個充滿了東方想像的目的因,吸引著西方重商主義的動力因。

若謂西方列強仗著船堅炮利的海權來到中國,那麼「不東不西」的俄羅斯則是靠著「不古不今」的火器時代的輕騎兵——哥薩克騎兵,繼蒙古騎兵之後,縱橫歐亞,擴張陸權。

於俄羅斯而言,蒙古帝國殘餘,非但不成其為陸權擴張的阻力,反倒變成了助力,蒙古人是帶路黨,將其帶來中國,彼時,明、蒙相攻,蒙人不但引其為援手,還與滿清聯手,一同對付明朝,明人對此有清醒的認識,故不以蒙人口氣稱「俄羅斯」,而是將其稱之為「羅剎」,所謂「羅剎」者,來者不善是也。

然而,清人對俄羅斯的稱呼,卻與蒙古人相同,也用了蒙古人的口氣,稱之為「俄羅斯」,這是因為清朝採取了「滿蒙一體」的立場,清人不但以「滿蒙一體」來對付明朝,也以「滿蒙一體」同俄羅斯人爭取或爭奪「成吉思汗的政治遺產」。

清俄之爭,各有利弊,清人得地利之便,具有空間優勢,但「俄羅斯」本身,其名號,就包含了「俄蒙一體」的認同,而且認同了兩百多年,在時間方面有著明顯的優勢。

或曰不然,蒙古之於中國,地處邊疆,相鄰千年,何以認同反而不如俄羅斯?蓋因認同種種,當分別言之。

大體而言,認同有文化認同和國家認同。

文化認同,主要基於血緣和地緣認同,形成風俗認同和民族認同,從匈奴到蒙古,於農牧分界線上,經千餘年,同漢人混居雜處,成其所謂「北人」,故草原民族亦有其「南北朝」,其說以長城為界劃分南北,而長城一線正是農牧分界線的標誌。

但在國家認同上,以漢人為代表的農耕民族同邊疆草原游牧民族迥異,此由文明的基本屬性使然,農耕文明的定居性與遊牧文明的流動性,表現在國家認同上,各行其是,漢、唐時,中國史書稱西域諸國,或曰「城國」——乃希臘化世界城邦國家的歷史遺產,或曰「行國」——乃逐水草而居的遊牧之國,其於「城國」,尚能納入西域都護府的管理,於「行國」則格格不入。

蒙人南下,入主中原,開蒙元一朝,與西征羅斯,建立金帳汗國,便截然不同。南下採取中國方式,來做儒教皇帝,西征還是蒙古老樣子,要執行可汗的權力意志。故其國家認同,一以文統,表現為對中國的認同;一以武治,要求羅斯認同。

然其文統失敗,被漢人驅逐,或居漢家,改漢姓,繼續漢化中,或北遁,使帝國解體為部落,與明朝忽戰忽和。

而武治方面,則大獲成功,終於將羅斯「俄化」為「成吉思汗的遺產」——「俄羅斯」,並將其納入國家認同。

至明末,俄國易主,雖改由羅斯主宰,然羅斯東來,則因蒙古之勢,以「俄化」利導之,將北蒙諸部各個擊破。

羅斯昭示東西方,有兩面旗幟,一面在西方,接著拜占庭的第二羅馬帝國樹立號稱「第三羅馬帝國」的旗幟,另一面在東方,接過「成吉思汗的政治遺產」,讓「俄羅斯」招展。

羅斯東征,持二動因,一來兼并北蒙,在蒙古帝國的勢力範圍內,反其道而行之,重啟「俄羅斯」的國家認同;二來尋找契丹——中國,不但需要蒙古做嚮導,還要以蒙古為中間體來同中國打交道,故其「俄化」依然,只能加強,不能削弱。

明末清初,哥薩克騎兵已取代蒙古騎兵,席捲西伯利亞,在一片遼闊的土地上,同中國相遇了。兩個帝國接壤,戰爭便如同家常,歐洲為此頭痛不已,雖有作為國際關係準則的《威斯特伐利亞條約》問世,但依然無法解決戰爭的問題,充其量不過為解釋戰爭提供依據和說辭,戰爭之於歐洲一如既往,從未停止。

大國相鄰,怎樣應對戰爭與和平?清初,中俄兩國提供了一個國際範本,那就是由兩國簽訂的《尼布楚條約》。

雅克薩之戰,俄軍被圍城,面對不斷加強的清軍戰力,俄欲退兵,而清軍方面,若恃強攻城,亦難免要戰損。於是,聽從孫子曰「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兩國選擇外交方式——「伐交」,通過談判以國際條約來結束戰爭。

條約能談成,關鍵在於:第一,要有標準,而且標準不能由哪一國來定,必須由各國公認,而此時,剛好有了個歐洲標準——《威斯特伐利亞條約》;第二,要有能懂得並接受準則的明君,剛好有兩位——康熙和彼得大帝,或欲中西合璧,或已意在西化,故於歐洲標準,頗能接受,且能據之以達成共識;第三,要有一個有權威的認知中間體及其媒介來協助溝通,剛好羅馬教會派來傳教士,採用拉丁文,故能超越俄文、滿文形成一個中立的基於國際法的法律文本;第四,還要有一個以地緣政治為紐帶的利益中間體,在兩國之間,不但作為國家主權的平衡器,還要作為國家利益的膠粘劑,剛好,歷史就遺留了依附於中俄的蒙古各部落。

此乃《威斯特伐利亞條約》問世以來,在東方第一個成功的國際範例,也可以說是當時全世界一個最成功的範例,它不但在東北亞地區劃分了中俄邊界,而且在漫長的兩國邊境線上維持和平長達170餘年,從國際關係史來看,實屬難能。

而歐洲各國,於此二百年間,民族國家興起,紛紛宣示主權,且各自為戰,以此開啟了西方又一個戰國時代。

以彼得大帝為代表的俄羅斯人,帶著「蒙古枷鎖」的後遺症——「俄化」的遊牧帝國屬性,以「西化」的訴求,投入到這個時代的洪流中來,嚇壞了從封建制里崛起的民族國家,它們害怕俄羅斯人將「蒙古枷鎖」帶到歐洲來,把歐洲「俄化」。

俄羅斯想「西化」——加入西方的戰國時代,而西方卻怕「俄化」——以為是「蒙古枷鎖」換了「羅斯馬甲」。

俄國:成吉思汗的遺產

俄以東方為依託,擁有一個巨大的戰略縱深,若欲以之為爭奪列強的資本,還得有一條連接東西方的財路作支撐,這條財路,必須深入到一個能生生不息的財源中去,那財源之地,按照當時歐洲流行的「中國風」的風向來看,風頭便是中國。

因此,除了要確權中俄邊界,守住主權的底線,還要更進一步開闢財路,初以私商為主,讓民間自由貿易,因其獲利,時有利潤高達300%,這塊肥肉,垂涎了彼得大帝,故其頒布《關於對中國進行私人貿易的規定》,定下「死」規定:嗣後不論任何人,若仍攜帶任何商品前往中國,則應毫不姑息,處以死刑。

於是,兩國之間,從1689年到1727年,經歷了三十多年的磨合,又簽訂了一個通商條約——《恰克圖條約》。

當時恰克圖,一分為二,位於中俄界河——恰克圖河南北兩岸,俄居北岸,與南岸清朝新建的「買賣城」——阿勒坦布拉格隔河相望,其南來,可通庫倫——今蒙古國烏蘭巴托,北往,可達上烏丁斯克——今俄羅斯烏蘭烏德,至今,俄仍名曰恰克圖,而原在中國境內之恰克圖,今已為蒙古國之阿爾丹布拉格。

條約規定,兩國以恰克圖和買賣城為界,准許俄國商人來華貿易,人數僅限於二百人,每三年可來北京一次。

這是後來英使馬嘎爾尼來中國時求之不得的,清初之於外貿,海陸並起,「南廣北恰」,均以「獨口通商」,海路之於西洋諸國,僅以「南廣」一口通商,其於陸路,則以「北恰」一口通一國,當時能獨享此貿易紅利者,舉世無雙,唯有俄羅斯。

何以俄羅斯能在大航海的時代里撇開大航海而後發先至?比哥薩克騎兵的馬力更為給力的是「成吉思汗的幽靈」,一代天驕,幽靈不散,還在眷戀其政治遺產,散發著帝國未泯的鄉愁,在世界的「心臟地帶」深度徘徊,不但徘徊於蒙古高原的故國故土,亦徘徊於中國《元史》,徘徊於俄羅斯的國號與國體。

聽從那幽靈的召喚,俄軍東進,放開了哥薩克騎兵的馬力,殺奔東方,一路所向披靡,降服漠北蒙古諸部,然而,雅克薩一戰,卻因其戰線太長,其勢已萎,故而受挫於清軍。

清軍入關前,已收服漠南蒙古,入關後,「既得中原,勢當混一」,南平三藩之亂後,又來北定滿蒙邊疆,「大一統」的理念,被「成吉思汗的幽靈」激盪,同俄、蒙勢力較量。

那時,如強弩之末,俄勢已衰,再難進取東北亞,而清初方興,氣勢正盛,俄欲避其鋒芒,故轉引漠西蒙古諸部,攻掠中國西北邊疆。俄圖東北,蒙奪西北,東北與西北孰輕孰重,何去何從?此二者不可兼得,當擇其一也!故清以《尼布楚條約》安定東北,以康熙帝三次親徵用兵西北,粉碎「蒙古第三帝國」。

「成吉思汗的幽靈」借屍還魂於蒙人者,前有帖木兒,締造了「第二蒙古帝國」,後有葛爾丹,再造第三帝國。

帖木兒與朱元璋同時,小朱八歲,先後起兵,當朱滅蒙元,光復中華時,帖木兒還在奮戰中,故其欲盟約明軍,共擊蒙古,而向朱家朝貢,且與明朝互動。其時,明軍北伐,犁庭掃穴,深入大漠,引發帝國一崩,傳遞崩塌的地緣政治運動於「心臟地帶」上,推動了帖木兒的突厥化的「蒙古第二帝國」的崛起。

帖木兒跛帝,所向無敵,以「不敗戰神」的名義,兼并了中亞諸汗國,以認祖成吉思汗,重新統一四分五裂的蒙古諸部,以烏茲別克為中心,定都撒馬爾罕,打造了一個新興的「蒙古第二帝國」——東起中國西北邊疆西至波斯南抵印度,其兵鋒所及,曾遠征敘利亞、小亞細亞,還曾大敗金帳汗國,兵臨莫斯科,由此引發顛覆蒙古帝國的第三波力量——莫斯科大公國。

有人稱他為「內亞之王」,說他是「最後的世界征服者」,其實不然,應當在前面加上「遊牧時代」才說得過去,不必說海權時代的「世界的征服者」,有了西葡帝國和大英帝國,即便陸權的擴張,不也產生了「世界的征服者」——俄羅斯帝國?

可「征服」的動力不同了,若謂遊牧時代以馬力,則工業時代便以燃煤驅動機器,帖木兒帝國倒在了工業時代來臨前,其本人亦死於奔赴中國的征途中,此乃蒙古帝國「再而衰」,準噶爾部自命「蒙古第三帝國」,處於遊牧時代向工業時代的過渡,但它並未邁向工業時代,而是順著帖木兒帝國的慣性,也開足了馬力東征,結果,同樣倒在了奔赴中國的征途中,可謂「三而竭」了。

真正的「蒙古第三帝國」只有一個,那就是沙皇俄國,它在西方,充當「羅馬第三帝國」,屢屢受阻,難以得逞,在東方,在成吉思汗的政治遺產的版圖上,它藉助於同中國的貿易,積累其財力,開始了對帝國的工業化改造,因而能如願以償。

這一點,我們從中俄在恰克圖的貿易表現中也可以看到,貿易之初,中俄大宗貿易,排在首位的,是中國棉布和俄國皮毛,工業化開啟後,俄國就以呢絨取代皮毛成為出口主力,對於中國商品的需求,也從作為剛需的棉布,轉向初非剛需,但一飲之後便欲罷不能的茶葉了,正如法國歷史學家布羅代爾所言,茶葉之於中國有如葡萄之於地中海沿岸,都凝聚著高度發達的文明。

清初國策——「以商制夷」,茶葉成了國之利器,不但海路以茶制英,遙控英夷,且陸路以茶制俄,俄有不遜,即以貿易牽制,使之就範,乾隆以此,屢屢得手,在其制裁下,準噶爾部失去了俄國支持,而被清朝致命一擊,徹底解決了問題。

然其制來制去,亦被反制,結果還是將英、俄兩國「制」成了第一和第二大貿易國,讓它們從巨大的經濟體量中吸血,提高了它們在戰國時代的戰鬥值,當其聯手打敗拿破崙後,又成為了歐洲數一數二的列強,分別代表了海權與陸權的擴張。

而此時的清朝,處於乾嘉時期,陶然於「以商制夷」,躺平於天下主義,一而再地拒絕了工業化的歷史契機,一如拿破崙所言,成為了一頭「沉睡的雄獅」,臥榻旁,肘腋下,被列強吸血而不自知,或問拿翁此言,是為中國嘆息,或為自己遺憾?

若其能如英、俄般,從世界最大經濟體——中國身上猛吸幾口貿易之血,或能改變其滑鐵盧的命運亦未可知也。

(作者近著:《文化的江山》1—8卷,中信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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