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千葉樹
最早聽說寶應縣城北門外大街,還是我在老家氾水鎮上,念小學時候的事了。
在縣城上班的外公,還有從南京插隊在寶應的小阿姨,偶爾來我們家,閒談中說,你們聽話,好好上學,等到放假了,我來帶你們上寶應玩。
在他們生動的描述中,我們慢慢記住了葉挺路,魚市口,大眾飯店,安宜飯店,震豐園,大眾電影院,人民商場,糖煙酒大廈和百貨公司。
這些都特別好記,我們繞不清的是北門外大街。
既然都在門外了,為什麼又叫大街呢?還有那個北,我們有時候也會搞混淆了,不能確定到底是東門還是南門西門外。
人生的事,真是充滿各種意外。
有時候是驚喜,有時候卻又叫人一言難盡。
年幼的我,怎麼也不可能預料到,很多年之後,這個北門外大街,會跟自己產生千絲萬縷的聯繫。
等到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期,我跟著家人搬來寶應縣城裡生活。
一晃幾年過去了,這期間我有意無意一一尋訪了留在記憶中的那些地方,唯獨從沒去過北門外大街,直到九十年代中後期,隨著工作的變動,我在悄無聲息中慢慢接近起它來。
那時候老城區已經跌在無奈的蕭條中了,魚市口也不再是昔日最繁華的街道。
跟它南北貫通的,就是傳聞中的北門外大街了。
應該是那一年的春天吧,剛剛做起縣報副刊編輯的我,忽然拆到一篇來稿,我還記得那是一篇散文,叫《推開老屋的門》,作者留下的通聯地址是一筆一划清晰認真的寶應縣城北門外大街xx號。
瀏覽之後我特別欣喜,轉頭就跟同事談論起來,哎呀,今天拾到寶啦,這個作者怎麼沒聽說呢,寫得真好!
那時候我要求自己,只要是經過我手發表的作品,我都會給作者寫上幾句感謝鼓勵的話,夾上刊登有作者作品的報紙,照著稿件上的地址,寄過去。
記憶中那兩三年里,我寄往北門外大街的通知函不下於10封吧?
後來開始在一些大報大刊以及本地外地的電台文藝節目中,讀到聽到那位作者的很多作品,我們幾位編輯都特別開心,尤其是我,仿佛我們親眼發現見證了未來的一位大家,正在冉冉升起,要知道她是我們寶應人啊!
沒多久,記不清是報社活動邀請她過來的,還是她有一回順路過來坐坐的,總之我們都認識了她,蠻時尚也蠻客氣的一個小姑娘,大家對她的印象都挺好的。
之後我的一位同事喜歡上她,還托我捎話,問問她是不是願意見一面的。
見倒是見了,他們彼此的印象也不錯,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最後還是沒成,想起來就很惋惜耶,要不然我又多了一位那麼有才華的弟妹。
再後來就不怎麼收到她的稿件了,聽說是在哪裡上班,又據說好像去了外地。
有一陣子我們的總編還經常提起她來,流露出能不能調她來報社上班的意思,可慢慢地都沒有了下文。
記不清是哪一年了,那天上班的路上,經過老廣電局,就是以前的新華書店門口,路東的廣播里正在播放一段專訪,凝神一聽,竟然是採訪她的呢,我馬上支起自行車,湊過去聽。
她在回答主持人的問話時,說真的要感謝我們縣報的副刊編輯xx老師。這個xx就是我。
沒有想到的是,後來的很多年裡,報社不停地搬家,有小一半的時間,都在那條北門外大街附近轉圈了,先是在魚市口老郵局對面的工行的樓上,後來又去了亞細亞對面的化建局樓上,接著又兜兜轉轉,最後在老縣政府大院裡落了戶。
那些年裡,北門外大街是我們特別愛去的地方了,每天來來回迴路過好幾趟不談,逮著空閒了,三五成群溜出去晃一圈,更是家常便飯。
那時候的北門外大街路頭一帶其實還是很熱鬧的,沿路擺滿了大大小小的攤點,好幾家小面點小商店生意興隆,有時候都要排隊等著才能吃到。
我得承認,那麼多店鋪人家,我只記住了路東邊姓江的那一家,掌勺的戶主說話溫和,滿臉笑意,每次盛的面啊餛飩啊都是滿滿當當,我們有時叫她阿姨,有時喊她奶奶,她都特別開心地應著,招呼我們趕緊坐下來啊。
你要是當年也經常去光顧的話,你一定也記得那個白白凈凈清秀文氣還愛笑的小江姑娘吧?
她經常在店裡(是連家店吧)打下手,但凡是她端過來的,我們總感覺三下五除二,稀里嘩啦幾口就扒拉完了:
好吃,再來一碗撒!
那幾年,我們進出過北門外大街很多次的。
我們的一位同事就住在大街的深處,有時候夜班結束了,冬天啊,我們幾個小伙子都搶著要護送她回去。
大街里的路燈很少,趕忙騎不到頭,返回時常常黑漆麻烏的了,說是大街,其實路面特別地窄,也不平坦,車技不好,或者心裡發慌的話,不在意就撞到拐到邊上的電線桿了。
等騎到南邊的出口時,嗨,豁然開朗啊!
現在回想起來,我能記得的,好像那條大街里什麼都有呢。
小店,人家,工廠,熏燒攤,鞭炮鋪,連頭結尾,挨個排開。
那些門楣,那些山牆,那些裝飾,那些人們,好像都比大街外面的縣城慢了半拍,他們是溫和熱情的,從容素樸的,卻又是隱忍的,寬容的。
他們從歲月深處一步步走過來,深藏了我們無法洞悉的秘密。
還有一件事,是我一直不能忘記的。
就是我還在單身的那一年,身邊的朋友急得不得了,仿佛我再沒著落,圓通禪寺或者寧國寺的大和尚,就要派人把我接走似的。
朋友介紹剛剛認識了一個女孩,見了一兩次吧,第三次約好去她家,接她出來跟我們幾個吃飯,電話里她說,她家在北門外大街里,問我認得啊?我說當然認得。
結果就興沖衝去了,好不容易找到她們家了,意外的是她說很抱歉,走不了了,要跟她爸爸臨時趕活兒呢。
我瞬間懵了,像被一盆冰水兜頭蓋臉地撲過來,心裡卻又像失火了一樣,手足冰涼兼無措。
然後就特別尷尬地坐了一會兒,也沒搞清楚他們父女倆,到底是趕什麼活兒,就那麼稀里糊塗地告辭了,好像還路過一個斜坡,差點兒衝下來摔倒。
我忽然想,怎麼剛剛來時,沒發覺還爬了一個陡坡呢?神了!
這些年,都在說古城保護的事,老城區說改造就要改造了呢。
可是今天再去看看,好像也並沒有什麼動靜。
從大街的這一頭,走到那一頭,很多時光就那麼安安靜靜地流淌過去了。
當年我提筆寫到它的名字時,我還那麼年輕,它依然是如此蒼老;
而現在我也邁向老年了,它卻依然還是那副模樣。
只是,我們總渴望自己無論多大的年紀,能夠依舊保持年輕的心跳,和青春的夢想。
所以啊,也依然祝福,親愛的北門外大街,願你能帶上那些久遠的美好回憶,再一次回到青春。
千葉樹 2019年9月3日
星期二
感謝
@鄒洪才老師
這一組攝影作品
喚醒我美好的回憶
鄒洪才,網名水鄉一舟, 開設個人公號:老鄒學攝影。江蘇揚州寶應人,退休教師。退休多年,愛好攝影時間並不長,又患色盲眼疾,但就是喜歡用攝影,記錄生活中點點滴滴的美。
本文系千葉樹(ID:byqianyeshu)出品,寶應生活網經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