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今日女報
文:今日女報/鳳網記者 張秋盈
2019年諾貝爾文學獎賠率榜
中國作家殘雪上榜,高居第三位
高出村上春樹一位
美國作家蘇珊·桑塔格說:「如果要我說出誰是中國最好的作家,我會毫不猶豫地說:『殘雪』。雖然,可能只有萬分之一的中國人聽說過她。」
2019年諾貝爾文學獎最終結果將於10月10日北京時間晚上7:00揭曉,這幾天對湖湘文壇的很多文學愛好者來說似乎有點心焦。心焦的原因地球人都知道:湖南女作家殘雪到底能不能獲獎呢?
而在英國博彩公司NicerOdds給出的2019年文學獎預測名單中,中國湖南作家殘雪赫然在列,並與加拿大女詩人安妮·卡森、日本作家村上春樹、敘利亞詩人阿多尼斯、肯亞作家恩古吉·瓦·提安哥、俄羅斯女作家柳德米拉·烏利茨卡婭等成為獲獎的熱門人選。
其實,這並不是殘雪第一次靠近諾獎,早在莫言獲獎的那年,國外就有五六家媒體預測她即將獲得諾獎的消息。
然而,處在輿論風暴中心的人,反而雲淡風輕。10月7日,殘雪在接受今日女報/鳳網記者採訪時表示,「我並不那麼在意這一獎項,甚至以往的諾獎也沒怎麼關注過。」聲音那頭是我們熟悉的長沙「塑料普通話」。
也許是因為與眾不同的文字面目以及特立獨行的低調生活狀態,殘雪帶給圈內圈外的印象始終是一個蒙著面紗的神秘女子。文學圈對她的傳說甚至有些離譜,有人說她長期客居美國,有人說她從小在鄉下長大,熟悉各種民間「迷信」……實際上,她多年以來一直在在雲南安心寫作、讀書,其童年和青年都在長沙度過。尤其,當我們一點點靠近她、聆聽她,逐漸發現這個傳說中的神秘女作家身上所表現出來的特質,其實就是大家所熟悉的「湖南味」。
殘雪近照 。( 受訪者提供)
「我小說里的女人就像湖南女子」
殘雪極有可能獲諾獎的新聞出來後,一些人在虔誠祈禱,但更多的人則在問:「她是誰?」
殘雪本名鄧小華,1953年生於長沙,祖籍湖南省耒陽市。1985年1月,殘雪首次發表小說《黃泥街》。「殘雪」這個筆名有兩層對立的含義,一是高山頂上晶瑩的白雪,二是被污染和踐踏的髒雪,而她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將這兩級統一起來。
殘雪寫作至今,已有600萬字作品面世,涉及散文、小說、哲學論著。代表作有《山上的小屋》《黃泥街》《蒼老的浮雲》《五香街》《最後的情人》等。最近一次推出的長篇小說,是由湖南文藝出版社出版的《黑暗地母的禮物》。
儘管很多人並不熟悉殘雪,但她卻是作品在國外被翻譯出版最多的中國作家之一。她的小說成為美國哈佛、康奈爾、哥倫比亞等大學及日本東京中央大學、國學院大學的文學教材,作品在美國和日本等國多次入選世界優秀小說選集。殘雪也是唯一獲得美國最佳翻譯圖書獎的中國作家,先後還獲得英國獨立報外國小說獎提名,入圍國際布克文學獎長名單,入圍美國紐斯塔特國際文學獎短名單。
然而,在國內文學圈,「小眾」一直是殘雪創作40多年來的一個標籤。這個標籤的另一面是其作品的晦澀性。夢遊一般的敘事結構,魔幻的故事背景, 混混沌沌之中,有讀者睡著了,也有讀者哭了。這構成了其備受爭議的來源,有人捧,有人罵。一邊是作品在國外被廣泛翻譯出版,一邊是國內知之者寥寥。
從1985年開始寫作至今,有太多太多人問她,你寫的是什麼?她於是只好不厭其煩地掏出解讀她文本的鑰匙——哲學。
「哲學是閱讀我作品的密碼。」在殘雪看來,哲學和文學是一個硬幣的兩個面,真正高層次的文學,應該是哲學與文學的統一。「也就是既要有哲學的思辨和邏輯能力,又要有文學的想像力,而我都有。」殘雪自信滿滿地說。
殘雪的小說場景,既不來源於現實經驗,也不為純粹的敘事服務。「我想讓它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我不是現實主義寫作。」殘雪解釋道。在不少公開的文學討論場合,她甚至譴責直接拿現實經驗寫作的人,認為那是淺薄的寫作。她的小說人物,語言張揚、幽默、誇張,尤其是女人,「就像大多數湖南女人一樣,一針見血。」殘雪笑言。實際上,她是把內心的「我」變成無數個分身,讓她們在特定氣氛場景裡面爭吵、辯論,最終得出一個真理出來。「說到底,還是哲學。」
對哲學的偏愛是從殘雪的少年時代開始的,那時也是哲學談論十分火熱的年代,十幾歲的孩子,津津有味地讀著《資本論》。「直到現在66歲了,我又開始寫哲學了。」就在不久前,她還在一本德國哲學雜誌上發表了長篇論述,談康德和胡塞爾。這篇論述受到了不少哲學系學生的歡迎。
「關於哲學我還準備寫一本很大的書,叫做《物質的崛起》,現在發表的還只是其中的材料。」她表示,小說對於她來講,只是創作的另一種形式。
這種「實驗性文學」並不是殘雪所獨有。實際上,世界各地均有實驗性文學的存在,甚至跨越文學廣泛存在於戲劇、音樂、美術等等藝術表達領域。但這類作品統一都要面對一個問題:「讀者在哪兒?」
「我的讀者其實不少。」殘雪回應道。在國內,他們大多是具有文學經典和哲學經典閱讀經驗的青年學者。「有的很年輕,只有20幾歲哩!」殘雪笑道。小說《黑暗地母的禮物》在豆瓣上的評論,殘雪看了,心裡暗暗覺得和幾個讀者達到了默契。
「湖湘文化對我的影響是融在血液里的」
「寫作女巫」是殘雪的另一個標籤。當記者問她是否認同這一身份標籤時,她思考了片刻然後回答:「我生長於長沙,湖湘文化當然對我有深刻的影響,但那種影響是融在我血液里的,而不是很多評論家強行所做的那種聯繫」。
殘雪出生於知識分子家庭,她的父親鄧鈞洪1938年就參加了共產黨,曾經長期在國統區從事地下黨工作,建國後任《新湖南報》(今《湖南日報》)的社長,母親李茵則是一名作家。小學時,家裡連續遭遇兩次變故。一次是1957年,雙親被打成右派。好不容易帽子摘了,文革又來了,全家又被趕到了鄉下。只有她留在長沙,給牛棚里的父親送飯。
因為家庭成分不好,學校的同學總是欺負、歧視她。她和爸爸一商量,小學畢業後就不再上學了,改成在家自學,一邊閱讀東西方經典文學,一邊學習哲學理論,這種學習習慣保持至今。
嶽麓山下兩間十平方米的小平房是她童年住的最多的地方。「屋裡黑黑的,在全家人沒離開長沙之前,爸媽住前邊,我和6個孩子由外婆領著住在後面。」
外婆對她影響極深。「她吃苦耐勞,會講很多故事,善於幻想。」殘雪說。她曾在文章中這樣深情回憶:「外婆年輕時一定是個眉清目秀的美女,她的牙齒很白,很結實,能咬斷細鐵絲。她是異常剛毅的,但周身總是繚繞著一種神秘的氣氛。她會在睡下之後突然驚醒,貓著腰去監聽一種不明原因的異響,還用手中的棍子撥出嘩嘩的聲音。」
有讀者據此判斷這是殘雪作品神秘性的來源,但殘雪自己卻認為,「神秘性當然存在,但我更加傾向於把它現代化。」她把這種現代化,形容為一種中國特色——注重物質生活。「西方人主要信仰宗教,但是我們中國的哲學講究日常生活,講究味道。」她說。「如果要為這種中國特色加一個關鍵詞的話,那就是生命的哲學。把日常生活當作理想來過。」
「他們都說我是怪人」
《五香街》是殘雪兩性觀的表白之作,這部上世紀80年代的作品,即使放在現在,也依然不減其先鋒性。
小說中,出現在五香街的X女士大膽地跳上桌子,對著空中發表演講,在蜂擁而至的五香街群眾中大談兩性問題。隨之而來的,是群眾發出的各式各樣的評論。這些評論幽默誇張,但也令人熟悉。
「一個女人怎麼能隨便到大庭廣眾中去喊自己的隱私呀!」
「她說得我們心癢難熬,我看她是一個大心理學家。」
「她這些話是沖我說的!」
……
比書中情節更直接的是,殘雪直言不諱的解釋了這段場景的表達意圖:「要自己滿足了才是性,這種滿足是精神和肉體交融的東西,性最能說明一個人自不自由,尤其是對受壓迫的女性來說。」
令人好奇的是,彼時僅僅小學畢業,長期做工人、裁縫的殘雪,何來如此先鋒的女性觀念,而這種觀念又會給她早年的底層生活帶來什麼?
「他們都說我是怪人。」 殘雪一言概括了青年時期的冷遇。廣泛的中西典籍閱讀是她兩性觀念的來源。「早在寫作之前,我的世界觀就確立了。」她說。
本次殘雪成為諾獎熱門候選,讓人不得不聚焦於其女性作家的身份上。記者問道:「你在文學界40多年,認為中國女作家的話語權有何變化?」殘雪的回答十分乾脆:「沒有。」
在殘雪看來,文學圈似乎有些看不見的東西,比如有作家認為出名得「有人捧」。也因此,中庸之道盛行。「你不知道文學界,很多人非得要他人來說好,似乎才能維持自己的地位。已經有地位的人要維持自己的地位,沒有地位的人,想辦法要獲得評價爬上去。」殘雪認為,諸如這些現象這直接導致了女性創作的獨立性不強,不夠,大多數創作集中在「小小的情感、小小的憂傷」,而在真正的理性和真正的獨立上,沒有質的突破。「當然有一些中國女作家本來就比較傳統,也沒覺得有什麼需要突破。」 ——已過花甲之年的殘雪談及女性寫作,居然如此毫不客氣地直指時弊,不得不令我們感嘆:果然是咱湖南妹子,辣味十足呀!
小編:伊人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my/tmPXtW0BMH2_cNUgf9Ht.html